静室里死寂得能听见窗外树叶落地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烈酒烧鸡的油腥气,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宋雪凝左臂悬在周天唇边,白皙的腕子上那道新鲜的刀口狰狞外翻,鲜红滚烫的心头血如同断了线的红玛瑙珠串,一滴!一滴!砸在周天苍白干裂的唇瓣上!
血珠滚落,在唇缝间晕开一点刺目的红,又顺着唇角滑下,在他灰败的下颌留下蜿蜒的血痕。
地毯上,血滴汇聚成一小滩,在昂贵的波斯花纹上洇开,像一朵绝望绽放的彼岸花。
龙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掐进掌心,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老管家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着,手里还下意识地捧着那个刚被宋雪凝粗暴打开的急救药箱。
床榻上,宋老爷子枯槁的手指死死抠着锦被,浑浊的老眼里是巨大的痛苦和无声的呐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周天脸上!每一滴血落下,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第一滴血渗入唇缝……
周天睫毛动了一下。
第二滴……没反应
第三滴……没反应
第四滴……~
血珠不断滴落,染红了他的唇,染红了他的下颌,染红了雪白的衣领。
周天依旧安静地躺着,面容平静得如同沉睡在千年冰层下的古尸。
那点微弱的、被宋雪凝寄予厚望的“生机”,仿佛被这滚烫的心血浇灭了最后一丝火星,彻底沉入了无边的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凌迟。
宋雪凝的脸色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迅速苍白下去,嘴唇失去了血色,身体因为失血和巨大的心理冲击而微微摇晃。
她眼中的决绝和希望,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迅速黯淡、熄灭,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绝望。
手臂的剧痛此刻变得麻木,心口的抽痛却尖锐得让她几乎窒息。
龙玥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宋雪凝还在滴血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的嘶哑:“够了!雪凝!够了!停下!他……他没反应!这老疯子骗你的!!”
她手忙脚乱地扯过急救箱里的无菌纱布,死死按住那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
宋雪凝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任由龙玥摆布,眼神空洞地看着周天唇边刺目的血迹,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巨大的失落和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
“嗝——!”
一声响亮、满足、甚至带着点悠闲意味的饱嗝,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静室里炸响!
众人猛地扭头!
只见那老道士张邋遢,不知何时已经溜达到窗边那张放着宋老爷子茶具的红木小几旁。
他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描金细瓷盖碗(宋老爷子平时最爱的收藏),也不用茶托,直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冷掉的顶级雨前龙井!
茶水顺着他油乎乎的胡须往下淌,滴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
他咂巴咂巴嘴,随手把名贵盖碗往旁边一丢(老管家眼皮狂跳),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剔着牙缝里的鸡肉丝,浑浊的老眼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宋雪凝苍白失血的脸、龙玥愤怒扭曲的表情、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周天唇边蜿蜒的血痕……
老道士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或紧张,反而露出一丝……极其欠揍的、仿佛看了一场精彩大戏的满足笑容?
他甚至伸出油乎乎的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才慢条斯理、带着点意犹未尽的腔调开口:
“啧!小女娃,性子忒急!”
他摇头晃脑,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邻居家炒菜盐放多了。
“老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急吼吼地割腕放血,演上‘滴血认亲’还是‘心头血饲魔’啊?”
他顿了顿,看着宋雪凝瞬间由绝望变成惊愕、继而涌上巨大屈辱和愤怒的脸,以及龙玥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老道我说的‘心血’……”
他伸出那根刚掏过耳朵的油手指,慢悠悠地、精准无比地指向——
躺在那里依旧毫无动静的周天!
“是指这小家伙自己个儿,为了救人,耗干的那口心头精血!
那才是真正的‘心血’!是他自己道基本源里榨出来的‘灯油’!”
老道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你倒好!二话不说把自己那点凡俗的‘红汤水’往他嘴里灌!顶个屁用!除了能给他洗把脸,还能干啥?补铁吗?!”
他翻了个白眼,又咂巴了下嘴,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烧鸡:
“再说了,你这血……啧,火气太旺,心绪不宁,杂质太多!
跟这小家伙那口至纯至净、引星入脉的本源精血比起来……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灌进去,搞不好还堵了他自己那点‘油路’!
一番话,如同冰雹砸在所有人头上!
宋雪凝:“……”
龙玥:“……”
老管家:“……”
宋老爷子:“……”
静室里,只剩下老道士剔牙的“啧啧”声,和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宋雪凝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被龙玥死死按住的伤口,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
再看看周天唇边、下颌、衣领上那一片刺目的、来自她自己的“心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荒谬感和羞愤感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她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割开自己的血脉,忍受剧痛,献上心头热血!
结果……结果这老疯子告诉她,灌错了?!还嫌她的血“火气旺”、“杂质多”?!堵了周天的“油路”?!
“噗——!”
龙玥一个没忍住,差点被这神转折气得背过气去!
她指着老道士,手指抖得像帕金森,“你……你个老不死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他妈说话大喘气!
你……
老道士一脸无辜地摊开油手:“哎!龙家丫头!
这你可冤枉老道了!
我哪知道这小女娃这么虎?
话只听半截就敢动刀子?
这脾气……
啧啧,比我这老骨头当年倒斗开棺还莽!
他摇头晃脑,一副“年轻人太冲动”的惋惜表情。
“哐当!”一声脆响!
是老管家手里捧着的急救药箱终于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瓶瓶罐罐滚了一地!
老管家本人也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宋雪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半是失血,一半是气的!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自己血的腥甜味。
她看着床上依旧沉睡、却被自己“好心”糊了一脸血的周天,再看看那个剔着牙、一脸“不关我事”的老道士……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那……那现在怎么办?!”
宋雪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怒火,眼睛死死瞪着老道士,“他的‘心血’……怎么‘治’?!”
老道士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油光锃亮的破道袍下摆扫过地毯上的血迹,留下更深的污痕。
他停在周天床边,浑浊的老眼在那张糊着血、却依旧平静得过分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微敞的领口下那点温润如玉的皮肤。
“怎么办?”
老道士咂咂嘴,终于收起了那点欠揍的惫懒,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灯油烧干了,自然得等它自己慢慢从天上……嗯,或者说,从他自己的‘油井’里,重新渗出来,注满咯!”
他伸出那根油乎乎的手指,这次没碰周天,反而指向窗外沉沉的夜空,语气带着点高深莫测,又带着点市井算命的忽悠劲儿:
“天时,地利,还得……看这小家伙自己的造化!急不得!”
他顿了顿,看着宋雪凝那副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一口的表情,嘿嘿一笑,补充道:
“不过嘛……守着他,别让不长眼的耗子野猫惊扰了‘油井’回渗……这点活儿,你这小女娃总干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