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1点半,将所有来宾送出宫,法特修长舒一口气,转身回去复命。
祁睿陪着拂央走到圣光殿,拂央挥挥手就要往里走,堪堪转身,左手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她疑惑回头,祁睿低语:“阿拂,若是女巫一族不再被质疑,能恢复几百年前的地位,你会高兴吗?”
拂央前一秒还有些困倦的眼睛瞬间清明,眼神无波,直勾勾回望。
半晌,她轻声道:“随便吧,现在的生活不差,要是恢复从前的生活,也不意味着就能比现在好许多。”
语毕,她眼珠子微微转动,眯了眯眼,凉凉道:“祁睿,你想做什么?”
女巫一族的历史,多少年前的事了。
即便家中没有留存当年女巫名声一落千丈的记载,但母亲在临终前,早已将所有事情告知她。
她说的是真心话。
有时候,过度成为视觉中心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现在的生活不算坏,她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
若是女巫被“正名”,等待她的,谁知道是荣誉与赞美,还是变本加厉的辱骂指责?
谁能保证阴影之中没有凶潮暗涌?
即便她早就对那些评价免疫,但能免则免。
近几年对她的惧怕越来越多。
可今年她入学之后,偶尔回去魔法森林,还是会收到森林居民的报信,仍有不少人试图硬闯,挑战女巫的权威。
要是女巫的事情又被翻到面上,她懒得去应付那些同情、悔恨和抱歉。
被误解数百年的,承受了最痛苦的误解、最让人心寒的谩骂的,或许是最初的选择人类阵营的那一群女巫。
最该祈求原谅的,不是她,而是那些早已消失在人间的,曾与人类并肩作战,最后却被抛弃指责的女巫。
察觉到拂央透露出来的些微不悦和抵触,祁睿思绪飞快,嘴角微微往下瘪,神情委屈:“阿拂,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但……若是能消除部分恶意,他还是会去行动。
一个人不可能生来如此强大,必是经过一些事,明白了一些道理,才一步步养成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她小时候曾经介意的、恐惧的,难过的,这些或许存在的情绪,他会让它们得到解放。
而不是让它们闷在记忆之中,成为想起来就说两句,仿佛无痛无伤的过往。
怎么可能不曾介意呢?
生来无情,才是真的从不介意。
可若没有七情六欲,她也不会救下辛羽,一点点帮她找回眼睛里的光泽。
拂央压根不知道男人心里还是有点不可转移的执拗,神思一顿,不知不觉松了口:“好吧,你看着办吧,我进去了?”
她轻轻抽回手,祁睿配合松开手劲,朝她笑得温柔:“晚安,阿拂。”
“晚安。”
被美色诱惑,拂央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一大片铺成的地面上,轻飘飘地,有点甜腻,但又莫名有点高兴。
唉……她的心脏,最近越来越容易暴躁了,动不动上蹿下跳。
唉,唉。
要不要试试呢?
女巫花了一整个晚上胡思乱想,天微微亮才睡着。
但即便睡着,睡前翻搅的心绪仍是不愿平息,仍在梦里演绎释放愁绪情思。
一会儿是她跟祁睿在一起的生活,两人意外地合拍,生活特别幸福。
画面一下转到千夫所指,被魔物、人类,魔法师一块包围的窘境。
拂央孤零零站在中央,却怎么都找不到祁睿。
直到全世界被黑暗覆盖,所有人都被黑暗吞噬,惨叫不止。
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处,她看见一个陌生的祁睿。
他双眼冷酷,扬手提剑,就像是从来认不得她一般朝她刺来。
拂央惊醒,像个僵尸一样直挺挺睁着大眼睛,快速坐起身,她双眸尚未聚焦,额头全是薄汗,两手紧紧攥住被子。
良久,她表情忽变,低声骂了一句:“大猪蹄子!”
不守信用的男人全是大猪蹄子!
就算在梦里,也是!
拂央的气来得莫名其妙。
这个梦让她很不悦,一直持续到当天回了学校,她都没正眼看祁睿一眼。
祁睿:?
昨晚分开的时候,不还被他哄得松了口?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露可和乔叙左右看看,最后十分狗腿地,乖巧跟拂央和辛羽挥挥手道别。
海拉一族三人在旁,幸灾乐祸的神情差点没止住。
拂央回了学校就忙着新的研究,完全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没多久就忘了这梦。
但她忙起来也不分白天黑夜,就连辛羽来找她,也多半被她拒之门外。
不愿意见他,连辛羽都探不出什么消息……
祁睿前两天还能保持浅笑,随着她安静、不回应的时间拉长,万年一副微笑表情的大皇子也渐渐冷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
不对劲的大皇子吓得宫里的人呼吸都轻了不少,生怕一个呼吸重了,触了他的眉头。
就连魔卫团都不敢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快速禀报完,匆匆领走新命令就蹿得没影了。
太可怕了,低气压的祁睿太可怕了!
这样宛如小情侣吵架般相隔两地的场景,持续到海拉一族离开前天。
安德烈带来的任务都办妥了,关于后续两国贸易的持续合作,还需要长远调整细节,他们也是时候回家了。
但还有一件事,他们需要跟拂央说清楚。
收到海拉一族的请求,祁睿将手边的文件处理好,淡淡抬头,看清三人坚定的眼神,他点头应下:“好,我会将她带来,条件是我必须在场。”
安德烈颔首,“可以。”
祁睿的怀疑还没打消,这可以理解。
年少的爱情不说轰轰烈烈,但也单纯美好。
若有意外,轻轻一动就好像山崩海啸,对方小小的伤痛都能在心中演化成世界末日般的痛苦。
想保护好对方,想挡下所有恶意。
祁睿对女巫拂央的心,或许也如此吧。
——————
收到小龙亲自叼过来的信件那会,拂央正在宿舍里研究新的空间储存器。
第12次失败。
她赶紧将窗户打开,让房间里刺鼻的烧焦味透露出去。
“咳咳咳。”
拂央两手搭在窗边轻声咳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猛然抬头,就见手臂大小的逐翼正在半空看她。
“逐翼?”拂央惊呼,伸出两只手让小龙降落。
不知是嫌弃拂央黑乎乎的手掌心,还是其他,逐翼挥着翅膀没有动。
“过去。”
冷漠的男声在逐翼心中响起。
逐翼再不敢耽搁,低气压的主人,它也害怕。
小龙缓缓降落在拂央手上,将嘴中叼着的信件递给她,还用爪子拍了拍信封。
“现在看?”
小龙像一个罕见又威武的布偶,眨巴着深邃的大眼睛,帅气的小龙却如此乖顺,这反差看得拂央不禁莞尔。
她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对逐翼道:“你回去告诉祁睿,我换洗一下就过去。”
说完,她对着仍留存着异味的房间皱了皱眉。
逐翼恍然大悟,小女巫这是想洗澡,房间却臭臭的?
能理解,它也有点洁癖。
下一秒,逐翼遽然在窗外放大,张开嘴巴在窗边叫唤了两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学生们打开窗户,惊讶地盯着这庞然大物。
“这是大皇子的魔法兽?”
“是银龙!好帅啊!!!”
“它这是在等谁?诶诶,它怎么从窗户里将人叼出来了?”
诚如众人所见,逐翼咬着拂央的后领,宛如叼着一块。
小龙皱眉,她也太轻了,一点重量都没有,回去可得让主人好好喂他的雌性。
祁睿手一颤,听见银龙的话,徐徐低语:“不错,确实得多喂点。”
底下还在如履薄冰报道的大臣一惊,触及祁睿深不可测的眼神,硬着头皮继续献言。
魔法学校,叱咤风云的女巫就像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崽子,被银龙轻松叼出窗外。
逐翼仰头,往上一抛,将落下的拂央稳稳托在背上,而后低吟两声,扑扇着翅膀冲入云霄。
见到全程的索菲亚眨眨眼,僵硬侧首,问着过来请教问题的师弟莱纳:“嗯?这是……绑架?”
那是大殿下的龙吧?
这是在玩?
还是绑架案?
莱纳望着远去的飞龙,关上窗户斟酌道:“应该不算,大殿下许是有急事找莉莉。”
体验了一把急速转移的拂央并不如他们看到的轻松。
被逐翼带着冲上天,飞往皇宫的时候,拂央第一反应是:她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
第二反应则是怀疑这是不是祁睿教它的?
最后冷静下来,她感叹了一番飞龙的速度,趁机摸一把龙背。
漂亮的龙鳞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如同宇宙里的银河,是她熟悉的美丽。
祁睿心有所感,听清了蠢龙的“自作主张”,阴沉了几天的脸色忽然放晴,唇边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坐在宏光殿里顶着压力商讨完,被祁睿无情数落的大臣们就要离去,见祁睿这模样,吓得更是前后脚抢着离开。
见鬼。
这到底是心情好了?
还是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