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以吾血,承汝之命。”
灵力运转,无人可见之处,魏泱和万俟云川体内的玉简,如同活物一般,同时亮出一道光芒,如呼吸般,一强一弱地闪烁着。
漂浮的因果线,如同利剑,两端同时刺入魏泱和万俟云川的心口,深深扎根。
“唔……”
魏泱闷哼一声,刺痛感袭来,紧接着就是难以言喻的虚弱感,抬眼,就看到因果线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血色,同时,还有隐约的风雷之火缠绕而上。
雷劫,阴风,业火。
是原本属于万俟云川的劫难。
在因果线将两人连接的那刻,在她身上也承担了这些劫难的那刻,在看到业火中浮尸千里的灾民狰狞嘶吼的那刻……
魏泱终于明白,万俟云川为什么突破就是死。
业火之劫里,这些凄惨亡魂的怨念,根本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
听到动静,慧心有些担心:“魏施主,怎么了?可是伤势加重了?我现在去找苏珂施主来。”
“不用。”
魏泱立刻阻止,身体微动,挡住周围人的视线,不让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给‘莫云河’渡些灵力,压制一下他体内的毒,牵动了伤,不碍事,马上就好。”
话是如此。
“……魏施主,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不像是渡灵力能造成的,慧心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最后只道:
“是我等拖累你了,魏施主,若非有你,我们所有人怕是早就死了,若是能离开——”
\"现在说这些,听起来像是要去送死——\"
随着因果线的链接完成,刹那间,魏泱只觉得体内多了一股被毒性污染的灵力,正在疯狂四窜,横冲直撞,完全不受控制。
更麻烦的是,带毒灵力触碰的一切,都被染上黑色毒素。
灵力,筋脉,骨髓。
不到一息,魏泱只觉得脑海刺痛不断,就如同头皮被掀开,有人用针不断不轻不重,一刻不停地扎下去,抬起,扎下去……
同一时刻。
识海上空,本平和海面上,业火入侵,侵袭一切,魏泱的耳边,是数不清的死去灾民的怒气、怨恨、哭喊和指责。
接二连三,所有的一切撞在一起。
魏泱只是眼前一黑,自己都没有查觉的时候,口鼻流血,人不受控的就倒了下去,发出一声响动。
慧心立刻站起,寻着声音,着急摸索过去:“魏施主?你没事吧?魏施主?苏——”
“不用喊人过来,她的伤,你们治不了。”
陌生的男音。
慧心很快反应过来:“你就是魏施主一直担心的‘莫云河’吧?你醒了?王家人的毒你竟然能挺过来,而不是痛到自戕……你是筑基后期,我们的胜算又多了些。魏施主怎么样了?她一直没有说话。”
万俟云川扫了眼慧心的眼睛,不在意的重新低头,小心坐好,让魏泱躺的舒服点,一边从纳戒里取出手帕,把血擦干净,声音轻柔:
“都是宗门的人才,天才,一个个的,受了点伤就只能躺在这里,废物一样等着魏泱跑前跑后,魏泱也受了伤,怎么的,腿全都断了?救你们简直就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救一群猪,现在还能杀了饱腹。”
一句话,没有丝毫遮掩,甚至还专门用灵力让声音传的更远了些。
“哪怕断了腿,随便折两根树杈当拐杖也能做事,四肢都废了,还有嘴,指不定能咬死个人,再不济,什么都干不了的拖累,不如自爆,还能带走些敌人。”
“留在这里当个被人照顾的废物,真当自己还是宗门里被长辈疼爱,被师兄弟们照顾宠爱的天才?看来看去,一群最低都是筑基中期的,最后让一个只有筑基初期的人去冒险,真是有本事。”
“怎么的?魏泱救了我,我一直不醒,我是个拖累,她就得为了我养活你们一群拖累?这买卖你们做的可真是太划算了,若我醒着,别说救你们,我先弄死你们。”
万俟云川说话间,一直注意着魏泱,没有给其他人分出半点眼神。
声音轻柔,柔和得不带半点火气,仿佛只是温和叮嘱。
“我们都是宗门弟子,被背叛,自然要同气连枝——”
“大家也不是有意的,但是伤势太重,上去反而是拖累,而且平日里我们也不怎么接触那些东西,根本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屏气也很难,没有练过相应的功法……除了魏泱,我们上去太容易被发现了。”
“……我的手和腿都被刺穿,真的不能再多做行动,否则日后出去,哪怕有丹药恢复,也会影响之后的修炼的。”
许是这段时间,气氛太过压抑。
魏泱和小六每次回来,拿出物资,就待在火堆旁,带来的消息十之八九都是坏消息。
气氛如此,大家也不怎么交流。
万俟云川一番说辞,让众人脸面无光,不由都说了些,连带着还有只能被困于此地的抱怨。
从他们说话开始,万俟云川就捂住了魏泱的耳朵,哪怕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呵。”
万俟云川一声冷笑,打断了众人越说越多的怨气:
“就你们这样,还想打入鬼门关,拼死救出蒙羽将军,再冲杀上传送阵离开?我看不少人的眼神,分明是准备一进鬼门关,就跪地求饶,求他们放你一马吧?”
话落。
击起一片浪。
“你说什么呢?!我们也是为了百姓和域外妖魔拼杀的人,何时惧怕生死了!”
万俟云川抬眼,瞥了眼说话的人,重新低下头:“站得好好的,手脚都有,脑子清楚,还能指着我骂,声音洪亮……刚刚一直躺着不动,等人给你拿药、拿吃的,我还以为你四肢瘫痪了。”
“你——!”被说的人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憋红了脸,“你不也是好好的,谁知道你之前晕倒是不是装的!”
“我可以坐镇,莫施主确实身负重伤。”慧心和佛总其他弟子不太一样,他一向不怎么会争辩,也不会撒谎,如实道,“若是在平日,哪怕有丹药,能活着醒来已是大幸。”
苏珂这时给重伤的人服完药,小跑过来,还稚嫩的脸鼓起:“就是,他是我和慧心哥哥一起诊断的,怎么会有错?”
“那他现在怎么忽然就行了,看他的样子,比我们谁都好!如果不是你们诊断出了问题,肯定就是魏泱在外面找到什么好药,偷偷藏起来不给我们,都私藏给他了!”
听到这里,周围倏然一静。
苏珂和慧心没想到众人竟然有这种想法,眉头顿时紧紧皱起。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魏泱姐姐这段时间对我们如何,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苏珂指着所有人,很是不开心的质问着。
慧心看不见,但不是蠢货,已经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清冷出尘的脸上,此时也终于带上了一抹怒意。
“被宗门宠坏了,恐怕不少人当时都被他们的‘救世主’说法,冲昏了头脑,一心觉得自己能做个英雄,就冲了出去,看现在的样子,怕是后悔了,又不想怪自己,就只能的怪别人。”
万俟云川一看就知道慧心不是个会吵架的人,干脆就把事实直接摊开,摆在面前。
不是他故意找事。
是现在的情况,这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一个逃兵。
救援、拼杀中,有一个逃兵,影响太大了。
万俟云川有些不明白魏泱是什么想法了。
他自觉,魏泱对这种人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现在这里又有不少人……
“唔。”
魏泱的动静,让万俟云川立刻低头,收回所有思绪:“怎么样?头疼得厉害吗?”
魏泱缓缓睁眼,看着眼前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还在装‘莫云河’的万俟云川,莫名有些想笑,识海一刺,又让她疼得冷了脸,做不出一点其他表情。
算了。
爱装就装吧。
谁还没点小爱好,谁还没点第二身份了。
她自己都有个‘吕良’的身份伪装。
推开万俟云川揽着他的手臂,魏泱撑着墨剑站起,扫了一圈,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你把他们揍了?”
不然怎么都跟吃屎了一样的表情。
万俟云川一脸无辜。
“你骂人了?”
万俟云川:“……”这怎么看出来的?莫云河这张面瘫脸,应该很难看出来什么表情才对啊。
破案了。
魏泱揉了揉自己胳膊。
通过玉简的方法,她从万俟云川身上转过来了一半的劫运,还有一半伤势。
这毒确实有点东西。
四处乱跑,路过之地,疼、痒交接,很是难受,身上还好,就怕到脑子里那一下,是真的恨不得拿头撞墙,若是把所有的毒都接过来,怕是要给自己脑子一刀。
“醒了就行,慧心,你把最近的情况和得到的消息给万……‘莫云河’说说,让他了解一下,之后的事情,他很重要。”
不等万俟云川说话,魏泱直接把人推向慧心,让慧心赶紧把这引了众怒的人带走。
真是添乱。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些‘诱饵’。
再晚点起来,诱饵们指不定就被万俟云川气的跑路,那之后她还怎么把乱魂天魔引诱过来。
不把乱魂天魔先弄死,别说潜入鬼门关,半路就得被乱魂天魔影响的人背刺,然后全军覆没。
魏泱随意肉眼可见,敷衍着安抚了跳出来的这些人,喊来苏珂,单独塞了一颗糖,见她惊喜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药谷的人怎么想的,把你这么小的孩子送来这里历练。”
“不是谷主要我来的,本来谷主要我好好炼丹,为之后的宗门大比做准备,但是太无聊了,我偷偷拜托谷里的师兄来的。”
苏珂嘴里塞着糖,因着要说话,用舌头把糖塞到一边的腮帮子处,突出一小团,说话有些含糊。
魏泱听着,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去休息吧,别听着有人喊疼就过去,疼不死,真有人不出声了,那才是疼得没力气喊或者疼晕了,你再过去看看。”
苏珂不解,但听话。
等人走远,魏泱往后走了几步,靠着身后的墙坐下,不让人看出她的虚弱。
玉简给出的能承袭命运的方法,闻所未闻,却让魏泱终于了解到,原来她和万俟云川的玉简,并非一模一样,而是子母关系。
也就是说。
她体内的玉简,权利和优先度是高于万俟云川心口处的玉简的。
简而言之。
她承受了万俟云川一半“运”,承受了他一半的“伤”,但万俟云川,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万俟云川的运依然属于万俟云川。
魏泱做的并非是截流,而是覆盖。
当然,魏泱也可以让万俟云川知晓,问题是……何必呢?
等她还清这次“人情”,联系自然就断了,再说,真要说出来反而让人觉得尴尬。
“万俟云川,你好,我是魏泱,我能感受到你的疼痛,和恐怖的业火之劫,但没关系,我会帮你?”
嘶。
尴尬。
太尴尬了。
魏泱打了个颤,心里不断摇头:“不行,绝对被他知道,那肉麻场面,想想就恐怖,不行不行,得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