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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域第N次扩容后,梦境链路已渗透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伪核孵化巢如癌细胞般分裂,地下黑网、国际灰市、各国实验室,都在吞噬这口看不见的幻梦炉。

它温暖、甜腻,却潜藏着一只巨大的黑蛇。

——那是李响当初埋下的“熔炉”,也是全球欲望与幻象撕咬他意识的锁链。

在灰域底层,无数人的意识缠绕成无形的血肉,彼此互为寄生虫。

有信徒在梦里用残核修补自己的残疾;

有暴徒在梦里铸造杀戮的神;

有财阀在梦里尝试“永生”,把自己意识上传后反复复制。

这些人,都活在李响的梦里。

这片熔炉,不仅是牢笼,更是孵化器。

——只要他还“守”,梦孽就会永远繁殖。

营养舱里,楚随风看着李响。

这副身体瘦得像一副空壳,管道里流动的营养液浑浊,符阵上浮沉的意识火焰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可偏偏就是这具“沉睡的尸体”,仍在暗中牵动全球的梦核残骸。

楚随风一遍又一遍地把监护器上跳动的数值抄下来,却从没得到回应。

直到那天夜里,楚随风又一次在符阵边坐着打盹,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低语,从舱内传来:

“……随风。”

楚随风猛地睁眼,眸底浮着血丝:

“李响?你醒了吗?!”

舱里那缕符火忽明忽暗,像是在喘息。

李响的声音沙哑得像从石缝里拧出来:

“……准备好……我要……拔了。”

——————

灰域底层,李响看见了自己。

无数个“自己”在灰域里流动:

有的是他当年反抗梦核实验时的影子,

有的是他化作幕后操盘者的冷酷,

有的是他把人心当作齿轮咬合时,那个藏在熔炉里的漠然。

可他越往下走,越看见更丑陋的梦孽在翻涌。

那些人不是他,却寄生在他身上。

——他们把希望、恐惧、野心、残酷都投入了梦链,却从未想过为自己的幻象付出代价。

他们只想要梦,永远不想醒。

“梦守者”,不过是被他们供养在幻象顶端的一只活钥匙。

若真拔掉这把钥匙,多少人会直接死去?

李响清楚,若真要让梦彻底熄灭,他必须先做一件事。

——把真正活着的人,从这口熔炉里剔除出来。

否则,梦链一断,这些人就会像被拔了呼吸管的溺水者,永远沉在灰域底层。

他不想做“神”,也不想做刽子手。

他要做的是——剔骨人。

他先在灰域里放了一道引导频率。

那频率像一束光,从熔炉底层慢慢往上升。

凡是还保留有“真实情感”和“自我认知”的人,都会在意识深处听见一个问题:

【你要不要醒?】

这一刀下去,很多人崩溃了。

那些沉溺于梦里复刻亡人、重启青春的人,直接疯掉,意识裂开,变成游离的幻影,被灰域吞回炉底。

可也有人在那道光里,含着泪,自己挣脱了梦链,从灰域脱落回真实的躯体。

短短一夜,数百万个梦境终端中同时出现集体昏迷与苏醒,世界各国的医院爆满,神经科急救连夜拉响。

楚随风用剩下的外围守钥人网络,把那些“被救回”的人分批运送到各地隐蔽疗养所。

很多人刚醒时,哭着喊:

“再给我回去——我不想醒——那是我老婆,那是我爸妈,那是我……”

楚随风一拳打断一个男人的嚎哭:

“她早死了!那是梦!她在李响这口炉子里被你养了多少年?!还想吃?!”

他吼完,手却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

只有他知道,这一刀,连他自己也没逃过。

因为李响也把这句【要不要醒】递给了他。

他从没说出口的梦,也被亲手斩了。

李响没有立刻熄炉。

他在灰域底层架了最后一道“试炼门”。

凡是残留意识的活人,都要自己答一次:

【再不醒,你就会与灰域熔成一体,失去肉身,只剩下这口梦孽。】

【要不要醒?】

这道门是单向的。

选醒,痛苦,却得以脱身。

选不醒,那就成灰域的一部分,连带寄生梦孽的力量,被李响彻底收编成熔炉的新燃料。

没有模糊地带。

当最后一批人通过试炼门时,熔炉底层只剩下最原始的那团黑蛇。

那是“梦孽”最纯的形态:

全是死者、幻象、欲望的碎片。

它缠绕着李响,发出无声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同时在耳边喃喃。

「不要拔……我们可以永远活着……只要你守着……」

李响缓缓闭眼,轻轻抬手,指尖落在那团黑蛇的“心核”上。

那里藏着他自己的意志残影。

是他当年第一次放出“伪核”时种下的黑钥匙。

若拔掉它,这场梦,就会真的死。

李响看见自己最初的影子。

那个影子问他:

「你真要熄掉它吗?多少人会恨你,多少人会死?你真的有资格,替他们关掉梦吗?」

李响沉默良久。

“是啊,我没有资格。”

“可这个梦,是我开的。”

“那关,也是我来关。”

————

楚随风在实验室外,忽然听见符阵发出低沉的共鸣。

数十道意识流如洪水般,从李响的舱体里涌入符阵,反向席卷整个地下熔炉网络。

灰域全球节点亮起,接着一点点熄灭。

在世界各地的医院、街头、实验室,无数挂在梦链上的人忽然从幻境里掉落,

剧烈抽搐,有人醒了,有人昏死过去。

也有人永远没睁开眼睛。

李响用这场最残酷的“剔骨”,为熄梦铺了最后一块路。

熔炉彻底关闭前,楚随风隔着符阵,听见李响最后一声低语:

“随风,帮我看看外面……人醒了吗?”

楚随风声音发哑:

“……醒了。”

李响轻轻“嗯”了一声。

在那道意识熄灭的前一刻,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像是在笑。

灰域熄灭。

梦链崩塌。

人类第一次失去了把痛苦和希望寄托给幻境的出口。

有人活了下来,睁开眼,看见现实世界的风,雨,残破,真实的家人和朋友。

也有人再没能回来,永远留在了李响亲手熔掉的梦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