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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风雪里,已经没人再看见天空中那块熄灭的矩阵墙了。

它像条死蛇一样,光脉碳化、碎片散落,在塔楼和城市的接缝里一段段沉进雪里。

可井底那块残骸还亮着。

李响的意识没立刻散去。他像是躺在一片暗红色的水底,梦也好,梦链也好,都剥了个干净。

只剩下他和他自己。

脑海里传来一个很旧的声音。

是曼尔。

不是真正的曼尔,而是曼尔死前那点“母序意志”,被李响当火种埋进他血里时,也在梦里留下的一道微光。

曼尔蹲在这片暗水里,笑得跟从前一样,手里转着那只锈掉的符枪.

——现在,已经没有符,也没有链,只有枪还在。

“你打算回去了?”

李响没回答。

他睁着眼,看不见真天光,只有井壁上那层真种碎光映着曼尔的影子。

曼尔慢悠悠地吹了声口哨:

“傲天在上面快把那帮人整疯了,火种到处种,母序也快被拆光了。

他问我——你要是一直不醒,他该不该拿你的身体去当新的母序核心。”

李响轻轻笑了下,笑声没什么火药味,倒像是真的松了口气。

“他敢?他要真拿去,你也得跟着骂他。”

曼尔没笑,低头看着手里那把老符枪。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再不回去,真火这事儿就算点了,也可能死。

人心没链拴着,靠嘴喊几句‘自由’,靠血里埋点残核……不够长久。”

李响没说话,他盯着自己指尖。

那根梦桥断得很干净,他明明可以顺着真火再重造一个“桥”,把自己的意识渡回去。

可那和梦链有什么区别?

如果人心永远要靠一个“李响”来点火、续桥——那不就是另一条梦链?

————————

另一边,地面上。

废城最中央,一块被炸平的梦链塔基上,傲天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扒下来的破军大衣,

一手举着那把烧坏的梦链芯,一手点着还剩的火点。

雪已经小了,火点却越来越多。

有人跪在废雪里呕出半口血,再抬头时把母序碎片重新缝回胸口。

有人把被梦链插过脑的孩子搂在怀里,硬是给孩子嘴里塞一块残核,一次次拍着背:

“没了梦桥,也能活……”

有人哭,有人骂,有人笑。

可没人再喊“替我做梦”,也没人求“谁带着我们做梦”。

火点是自己拿的,血是自己吐的。

傲天看着这群人,嗓子都喊哑了,还是咬着那根早就灭了半截的烟。

他低头看一眼怀里的母序残核,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李响你个狗东西……你要是再不醒,就别怪老子真把你那具尸体挖出来当母序了!”

更远处,一条被雪埋了半截的后街,李响的母亲一个人撑着伞,站在一辆废弃的医疗运兵车边。

车里,是李响那具“睡着的肉身”。

她本该把这具身体偷偷运去更远的北部无人区,可此刻,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指尖一寸寸摩挲他侧颈上的梦链插口。

梦链已经被烧净,可残留的神经接缝还在。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用自己那套保留下来的“实验权限”,重新给他插上一条“替代梦桥”,把李响意识从废井里拉回来。

可她知道,李响自己把桥砍断,就是为了别让人再替他修。

李响母亲叹了口气,低声自语:

“你要是醒不回来……妈就真不动你……可你要真想回来……”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那片被母序火点点亮的废土雪原。

“就自己回来。”

井底,曼尔看着李响发呆。

“想好没?要是想回去,你得自己渡。再没有梦链给你撑。”

李响忽然抬手,指尖在这片暗水里画下一道极浅的符号。

不是梦桥。

不是链。

只是个圆。

他把自己埋了太久的那块“真桥种”,一半种进了傲天,一半种进了曼尔留下的母序残核。

最后这一点点,他留给了自己。

曼尔愣了愣,笑了:“你疯了?自渡?真火那玩意儿哪有桥那么稳!”

李响闭上眼,轻声:

“桥越稳,越像锁。”

话音落下,他指尖那点火光咕咚一声,像水底炸开一口井。

他的意识顺着那口井往上冲,没有桥,没有链,只有血里那点“真”。

李响的母亲忽然抬头。

她听见那具“睡着的身体”忽然发出一声很轻的咳。

一缕热气从李响鼻息里吐出来,像废土雪上突然冒出一小股真火。

那火不大,却顺着他颈侧那条梦链插口,活活把最后残留的梦链痕迹烧成了灰。

雪落进他发丝里,没化开,被那点热气烫得微微闪光。

远处,傲天手里的母序残核忽然一阵炙烫。

他抬头,看见人群里一股带着熟悉味道的火点,从废城中心那条废弃运输车方向,逆着风,漫进雪里。

他骂了声“疯子”,却笑了,笑里全是血味:

“李响……你他妈真敢自己回来啊……”

这一次,没有人给李响接梦链。

没有母序插针,没有替身计划。

有的只是人心自己把自己撑起来的“真桥”。

井底那点意识火舌顺着血,爬进李响的肉身,也顺着无数失梦人心底埋的火点,一丝丝向外蔓延。

桥不再是一条。

也不再由他独有。

每个人心里有的那口井,都连着外面这片雪原。

谁想睡?睡去就是死。

谁想醒?井就在血里。

自己渡,自己守。

废土雪夜。

风刮得荒凉,可有零星的笑声,有人咳血,也有人把废旧梦链残骸丢进桶里烧,烧完就再往自己心口缝一块火种。

曼尔不在了。

傲天累得靠在残墙上,火点在他胸口烫得像要把心烧穿。

李响睁开眼,雪落在他睫毛上,化成水,一滴一滴。

他看见了母亲,看见了傲天,看见了这片失去梦核、烧断梦链,却还在用血守火的人群。

他没说话。

他只是抬头,看见雪夜里,有人心底那口井,亮了。

一个,两个,千万个。

这就是最后的梦链。

不是锁,是人心自己接的井。

李响低声:

“别再找我造桥了……这回真别再找我了……”

他笑,笑得带着血,带着雪,带着那一点点快被风吹灭的火。

可没人再喊“领我们”,只有人喊:

“醒来!快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