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辰：不过，别急着玩那些大家伙。】
【牧辰：一场完美的交响乐需要一个安静的、循序渐进的序曲。】
陈嘉禾的手指停住了。
【牧辰：你看。】
屏幕画面一转，切换成了一段实时监控。
画面里是隔离区净水处理厂的内部。几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技术人员正在一丝不苟地检查着设备，巨大的蓄水池里，清澈的水在灯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那是供给整个隔离区数万人饮用的生命之源。
【牧辰：就从这里开始吧。】
【牧辰：不需要太强烈的毒药。】
【牧辰：只需要一点点……最不起眼的‘猜忌’就够了。】
【牧辰：让A怀疑b是不是多拿了一块面包。】
【牧辰：让c怀疑d是不是在背后说了他的坏话。】
【牧辰：当每个人都开始怀疑身边的人时，那道坚不可摧的‘信任’大坝就会出现第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痕。】
陈嘉禾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知道，牧辰说的是对的。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崩溃的。
【牧辰：动手吧，我的导演。】
【牧辰：让我看看，你的序曲能演奏得多美妙。】
陈嘉禾闭上了眼。
父亲在镜头前弯下的脊梁，母亲抱着照片无声的垂泪，妹妹亲吻面具时那决绝的眼神……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最终都化作了那一行冰冷的指令。
她伸出手。
那只手不再颤抖。
【权限启动：精神瘟疫（高级）】
【选择情绪：轻度猜忌】
【选择介质：水源】
【设定浓度：0.01%（微量，持续释放）】
【生成地点：第一隔离区，中央蓄水池】
【消耗权限点：800】
【确认执行】
当她的指尖点下那个按钮的瞬间。
隔离区那巨大的中央蓄水池里，一圈无形的、肉眼无法察觉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仿佛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但它激起的将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做完这一切，陈嘉禾的身体晃了晃，脱力般地靠在了身后的断墙上。
她看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钢铁堡垒，目光空洞。
结束了。
不。
是开始了。
【牧辰：很棒的开场。】
终端上跳出牧辰的文字。
【牧辰：现在，好好欣赏。】
【牧辰：欣赏你亲手种下的种子，是如何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的。】
陈嘉禾没有动。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融入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成为这场数万人悲剧的唯一观众。
……
第二天。
第一隔离区，第三食堂。
正是午餐发放的时间，幸存者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压抑的沉默。
“下一个。”
负责打饭的厨师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他手里的勺子抖了抖，一勺黏糊糊的土豆泥只给面前的男人装了半碗。
“凭什么他有一整勺，到我这就半勺了？”
排在后面的一个瘦高个男人突然不满地叫嚷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了过去。
胖厨师眉头一皱：“都一样，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我昨天就看见了！你偷偷给那个女的开小灶！”
瘦高个男人指着队伍里的一个女人，声音愈发尖利：“你们是不是有一腿？”
被指的女人脸色一白。
周围的人群开始发出窃窃私语。
“好像是真的，我也觉得最近他打的饭越来越少了……”
“妈的，我们在这累死累活，他们倒好，在后面搞这些勾当！”
“不公平！”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紧接着，人群的情绪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了。
“不公平！！”
“重新分！！”
推搡，叫骂，食物被掀翻在地。
一场因为半勺土豆泥而引发的骚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远处的高楼上，陈嘉禾通过终端的监控，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当那些幸存者喝下食堂供应的水时，他们头顶都浮现出一个微弱的、代表【猜忌】的灰色符号。
种子已经发芽了。
骚乱很快被赶来的卫兵镇压了。
但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人心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食堂的斗殴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各种各样离奇的摩擦在隔离区的各个角落里不断上演。
两个负责巡逻的士兵因为一句无心的玩笑话而拔枪相向。
负责武器库管理的后勤人员因为怀疑同伴偷窃了子弹而大打出手。
就连高层会议上，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军官，也因为一个防御方案的细节，拍着桌子互相指责，怀疑对方居心叵测。
裂痕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座钢铁堡垒的内部蔓延。
恐慌和不安，像无形的病毒，在空气中传播。
陈嘉禾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画师，冷漠地注视着自己笔下的画卷，被一点一点地染上灰败的颜色。
她不需要再做什么。
她只需要看着。
看着那座堡垒在猜忌的腐蚀下自己从内部一点点烂掉。
“很美妙，不是吗？”
牧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陈嘉禾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回头。
牧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他换了一身黑色的风衣，与这片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他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俯瞰着下方那座暗流涌动的城市。
“你看，他们不再团结，不再信任。”
“希望正在变成怀疑。”
“秩序也即将沦为混乱。”
他的语气里满是欣赏和赞叹。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在他们的水里加了一点点‘调味料’。”
他转过头，看着陈嘉禾苍白的侧脸。
“我的潘多拉，你果然是天生的艺术家。”
陈嘉禾没有说话。
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哦，对了。”牧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打了个响指。
他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保温饭盒。
“这是你的奖励。”
他打开饭盒。
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香气，瞬间钻进了陈嘉禾的鼻腔。
是番茄炖牛腩。
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
是妈妈的味道。
陈嘉禾的瞳孔骤然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