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总部,万籁俱寂,唯有寒风掠过古老建筑群时发出的呜咽。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透下些许惨淡的清辉,将巨大的阴影投在地面,如同蛰伏的巨兽。
刘臻如同一缕轻烟,在阴影与建筑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穿梭。他避开了明哨暗桩,凭借日益恢复的感知和对地形的熟悉,向着后山观星阁废址的方向潜行。怀中的玉片沉寂无声,那短暂的温热感早已消失,但他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
观星阁位于总部建筑群后方的孤峰之上,早已废弃多年,据说曾是古代守山人观测星象、推演能量潮汐之所,后来因故荒弃,平日人迹罕至。通往阁址的石阶残破不堪,两侧荒草丛生,在夜色中更显荒凉僻静。
越是靠近,周遭的能量场越发显得紊乱而古老,仿佛时间的流逝在此地也变得缓慢而粘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尘土和草木腐烂的气息。
刘臻没有直接踏上石阶,而是绕到侧翼,凭借陡峭的岩壁和残存的建筑结构,如同灵猿般攀援而上,从一处坍塌的围墙缺口悄然潜入废址范围。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铺着碎裂石板的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半倾颓的、由巨大黑石砌成的八角形塔楼残骸,这便是观星阁的主体。塔楼一侧完全坍塌,露出内部空腔,另一侧虽勉强屹立,却也布满裂缝,摇摇欲坠。残存的石柱和断壁上,依稀可见模糊的星辰与山脉蚀刻图案。
平台上散落着巨大的石块和风化的建材,荒草从缝隙中顽强地钻出。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
刘臻伏在一堵断墙之后,凝神感知。没有埋伏的气息,也没有能量的异常波动。对方还未到?或是隐藏得极好?
他耐心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子时三刻将至。
就在这时,平台边缘,一株枯死多年的古树阴影下,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地底冒出般,无声无息地显现。他身穿极其陈旧、甚至打有补丁的守山人旧式袍服,头发灰白稀疏,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手中拄着一根光滑的木质拐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但刘臻的心却猛地一紧。此人出现的毫无征兆,仿佛与周围的阴影和环境融为一体,若非他主动现身,根本难以察觉!其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是守旧派的人?
那老者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平台,最终落在刘臻藏身的断墙方向,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刘臻耳中:“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出示信物。”
刘臻心中微凛,对方早已发现了他。他不再隐藏,从断墙后缓步走出,来到平台中央,与老者相隔十丈对峙。他并未立刻出示任何东西,只是沉声道:“前辈相约,不知有何指教?”
老者打量着他,昏花的老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缓缓道:“指教谈不上。只是不想看到又一个走上歧路的年轻人,死得不明不白。”他顿了顿,拐杖轻轻顿地,“你父亲刘正荣,当年也曾在此与我等有过数面之缘。可惜,他太过执着,也太过自信。”
刘臻心脏猛地一跳,父亲果然与守旧派有过接触。
“前辈认识家父?”
“谈不上认识。”老者语气平淡,“只是见过几面,论过几句道,知其志大,亦知其险。他追寻的东西,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也碍了太多人的眼。”他话锋一转,“你如今步其后尘,可知已身陷何等险境?”
刘臻沉默片刻,道:“晚辈只求真相与公道。”
“真相?”老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真相往往残酷,且沉重。知晓真相,意味着承担代价。你,准备好了吗?”
刘臻迎着他的目光,坚定道:“无所惧。”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好。那便出示‘石心’印吧。若非持有信物,老夫也不会现身。”
刘臻心中微动。他并无什么“石心”印,但对方提及父亲,又是在此故地他沉吟一瞬,从怀中取出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父亲留下的暗紫色木盒。盒身并无特殊印记,但其材质和做工,与守山人的古老制式有几分相似。他将其托在掌心:“此物乃家父所遗,不知是否前辈所指?”
老者目光落在木盒上,凝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缓缓道:“是了‘紫辰木’,存念于心,不忘其源是他会选的东西。”他并未查验盒内,似乎确认了木盒本身即是信物。“收起来吧。”
刘臻心中了然,收起木盒。父亲与守旧派之间,果然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和默契。
“前辈约晚辈前来,绝非只为确认信物吧?”刘臻问道。
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踱步,声音低沉而沧桑:“总部如今,外强中干,内里早已被蛀空。‘荆棘’蔓延,‘蛇瞳’窥视,昔日的盟约与誓言,已被权欲和恐惧侵蚀殆尽。长老议会争权夺利,黑袍尊使来历不明,意图难测。李嵩之流,不过是被推至前台的棋子。你卷入其中,如同幼兽闯入了狼群厮杀的猎场。”
他的话印证了刘臻的许多猜测,也更深刻地揭示了总部的腐朽与危机。
“前辈所言‘蛇瞳’,究竟是何组织?与‘荆棘之刃’是何关系?”刘臻抓住关键问道。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蛇瞳’比‘荆棘’更古老,更隐秘。传说其源头可追溯至‘源初守望者’分裂之始,信奉某种扭曲的‘平衡之道’,认为唯有依附甚至掌控‘它’之力,方能求得存续。行事诡秘莫测,渗透极深。‘荆棘之刃’或许是其外围爪牙,或许是其刻意培养的障眼之法。如今总部之内,身居高位者,未必没有其暗子。”
刘臻心中寒意更甚。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强大、更隐蔽。
“那黑袍尊使呢?”
老者沉默片刻,摇摇头:“此人深不可测。似友似敌,难以捉摸。他与大长老关系密切,手握重权,却行踪诡秘。其目的,或许并非单纯为了总部存续那般简单。你需万分警惕。”
连守旧派都对其如此忌惮?刘臻眉头紧锁。
“前辈告知这些,需要晚辈做什么?”刘臻直接问道。他明白,守旧派绝不会无缘无故提供帮助。
老者停下脚步,看向他:“守旧派并非一派,而是一些仍记得初心、不愿同流合污的老家伙们的松散联合。我们势单力薄,难以正面抗衡。但有些旧日的记录、被刻意掩埋的线索,或许还在。”
他目光扫过残破的观星阁:“就如这观星阁,虽废,其基座之下,仍保存着部分未被篡改的古代星轨记录和能量潮汐图谱。其中,或许有关于‘源初之眼’、‘归墟之眼’乃至‘它’之波动的真实记载,与你父亲的研究或可相互印证。”
刘臻心中一震!父亲追寻的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打破僵局、揭露真相的契机。”老者看着刘臻,“而你,身负‘源初之血’,持‘燃铁之心’,是变数,也是希望。我们需要你,去找到那些被掩埋的真相,将其公之于众,涤荡这污浊之气。但这条路,九死一生。”
“如何寻找?”刘臻沉声问。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枚薄薄的、似玉非玉、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复杂的星云漩涡图案,中心有一个细小的孔洞。他将令牌抛给刘臻。
“此物名为‘溯光令’,是开启基座密室的钥匙之一。基座入口,就在那半塌塔楼之下,第三块刻有‘陷月’纹路的石板下。但其内机关重重,且有旧日守护残留,能否进入,找到你需要的东西,看你造化。”
刘臻接过令牌,入手冰凉,隐隐与怀中玉片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
“为何选我?为何不自己去做?”刘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等皆被严密监视,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且年迈体衰,早已无力承载‘溯光令’之力。你是唯一的,也是最佳的人选。”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时间无多,快去吧。记住,无论看到什么,知晓什么,守住本心。”
说完,老者不再多言,身形向后一退,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臻握紧冰冷的“溯光令”,不再犹豫,迅速走向那半倾颓的塔楼。
他在废墟中仔细搜寻,很快找到了第三块刻有模糊“陷月”图案的石板。石板与地基浑然一体,看似毫无缝隙。他尝试将“溯光令”贴近图案中心。
嗡!
令牌上的星云图案微微亮起,石板内部传来机括转动的轻响,缓缓向下沉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深邃的石阶通道,一股更加古老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通道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刘臻深吸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萤石,迈步踏入其中。
石阶陡峭向下,墙壁光滑冰冷,刻满了难以理解的古老符文。走了约莫百级,前方出现一扇紧闭的、由某种黑色金属铸造的大门。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与“溯光令”形状完全契合的凹陷。
刘臻将令牌放入凹陷。
咔嚓!
严丝合缝,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类似祭坛的石台,台上悬浮着数枚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块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石板上用某种发光颜料绘制着浩瀚繁复的星辰轨迹图和各种能量流动的波纹图谱!星光与波纹在黑暗中缓缓流淌,美轮美奂,却又充满了令人敬畏的神秘与浩瀚。
这里就是观星阁保存古代记录的密室。
刘臻心中激动,快步走到石台前。那些悬浮的晶体似乎是某种记录载体,而四周墙壁上的星图能量图谱,更是包罗万象。
他尝试将精神力集中,接触其中一枚晶体。
嗡!
大量信息瞬间涌入脑海。是极其古老的星象变化记录和能量潮汐的峰值谷值图,时间跨度长达数百年。
他强忍信息冲击的眩晕感,快速搜寻着与“归墟之眼”、“源初之眼”相关的记录。
很快,他找到了!在一些极其古老的图谱中,标注着几处能量异常活跃和扭曲的点,其描述的特征与“归墟之眼”和父亲提到的“源初之眼”极为相似,甚至有一幅图谱,清晰地显示出一股强大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流(疑似“它”之力)从某个点爆发,却被另一股更古老、更隐晦的力量(疑似“源初之眼”)引导、分流、镇压的过程。
原来如此!“源初之眼”并非源头,而是上古时期建立的、用于监控和平衡“它”之力的巨大设施?那“归墟之眼”又是什么?是“源初之眼”的一部分?还是后来出现的、被“它”之力腐蚀的缺口?
父亲的研究,似乎正是在试图修复或重启这种古老的平衡系统。
刘臻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试图找到更多关于父亲研究项目和“荆棘之刃”、“蛇瞳”的线索。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怀中的玉片和“燃铁之心”毫无征兆地同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尖锐的警示。
几乎同时,密室入口那扇黑色金属大门,猛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有人在外界试图强行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