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特炒窗口依旧火爆。
苏扶摇暂时把对小张的疑虑和孙浩的事情压回心底,专注在眼前翻飞的锅铲和油盐酱醋上。
直到最后一份菜打光,她揉着发酸的手腕走出后厨,才看见沈知行已经等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了。
夕阳的金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肩头跳跃。
他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油纸包,看样子是刚从供销社回来。
“忙完了?”沈知行走过来,很自然地把网兜递给她一个,“路过供销社,新到了点桃酥,给你和奶奶尝尝。”
油纸包里透出熟悉的甜香。
苏扶摇接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心头那点残留的烦乱似乎也被这温热的点心香气熨平了些。
“谢谢。
今天怎么这么早?”
“培德闹着要吃你昨天那种松饼,老爷子发话,让我早点回来请援兵。”
沈知行嘴角噙着笑,推着自行车和她并肩往外走。
厂区下班的人流从他们身边经过,投来或好奇或善意的目光。
沈知行似乎浑然不觉,只微微侧身,替她挡开一个推着板车匆匆走过的工人。
苏扶摇被他护在里侧,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肥皂味混合着淡淡的纸墨气息,之前那点关于小张的疑虑更说不出口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包,轻轻“嗯”了一声:“那回去就做。
培德喜欢加蜂蜜还是奶酪?”
“他?有得吃就欢天喜地了,不挑。”
沈知行语气带着点无奈,更多的却是兄长对幼弟的纵容。
……
下午。
沈培德在家里像个混世小魔王,老爷子架不住他折腾。
打听了一圈,家门都没进去。
估摸着沈知行他们走之前交代的点,老爷子就带着沈培德在楼下接人了。
此刻。
老爷子背着手走在后面,看着前面推着车的沈知行很自然地护着苏扶摇。
对这个未来孙媳妇,可以说是越看越稀罕。
手艺好,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能看出来也能从别人嘴里听出来,这丫头是个要强的。
最关键的是,虽然长得漂亮,但除了和自己孙子有点传言之外,却没有和她本人直接关联的流言蜚语。
说明啥?
踏实,有规矩,家教好。
老爷子欣赏这样的后生。
嗯,知行这小子,眼光随他爹,毒得很!
而回到家,沈培德果然黏着苏扶摇不放。
抱着苏扶摇的腿就开始嚷嚷松饼松饼。
苏扶摇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放下东西就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走廊里很快弥漫开鸡蛋牛奶混合的甜香。
沈知行没回自己屋,很自然地坐在苏家客厅的餐桌旁,摊开带回来的文件看。
沈老爷子坐在他对面,慢悠悠地摇着蒲扇。
目光扫过厨房里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
又落在自家大孙子那看似专注、实则眼角余光总往厨房飘的模样上,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等松饼的香气浓郁到顶点,苏扶摇端着盘子出来时,沈培德欢呼着扑向餐桌。
沈知行也合上了文件。
老爷子没急着吃,他看着沈知行很自然地接过苏扶摇递来的、抹好蜂蜜的松饼。
又顺手把自己面前那杯凉白开推到她手边,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老爷子眼里精光一闪,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
“知行啊,”他声音不高,却让正低头咬松饼的沈知行动作一顿。
老爷子用蒲扇点了点门外的方向,“跟爷爷交个底。”
“你铁了心想留在北城,真是因为看好这厂子,觉着这儿有奔头?”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住孙子,“还是说……不止是因为厂子,更因为这儿有放不下的人?”
这话问得直白!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连埋头苦吃的沈培德都感觉到气氛不对,抬起沾着蜂蜜的小脸,大眼睛好奇地在爷爷和哥哥脸上转来转去。
苏扶摇拿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想避开,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
沈知行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直接看爷爷,也没有看旁边僵住的苏扶摇,目光落在桌上金黄的松饼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需要仔细研究。
就在苏扶摇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厂子发展很重要”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时。
沈知行低沉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声音响起了:
“爷爷。”
他抬起头,眼神出乎意料地坦然。
越过老爷子,直直地看向旁边脸颊绯红的苏扶摇。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因为厂子,也因为……这里有你问的那个人。”
“她在哪儿,哪儿对我才有奔头。”
轰——!
苏扶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她猛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水杯,心跳得又快又重,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他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在老爷子面前?那么直接?
沈知行说完,似乎也耗尽了所有勇气。
迅速垂下眼帘,拿起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松饼,耳朵红得滴血,再不敢看苏扶摇一眼。
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唇,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沈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
一个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一个红着耳朵假装研究松饼。
活脱脱就是两尊冒热气的红脸关公!
他先是一愣,随即眼里爆发出毫不掩饰、了然的、甚至带点促狭的笑意!
“哈哈哈!”老爷子抚掌大笑,蒲扇摇得呼呼作响。
“好!好小子!这才像我们老沈家的种!敢作敢当!”
“看上了就是看上了,藏着掖着算什么爷们儿!”
沈父文邹,却并不是随了老爷子。
老爷子当年,是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家底,为人豪爽,只是这几年年纪大了,才渐渐隐了血性。
此刻他笑声洪亮,也彻底打破了那层尴尬又暧昧的薄冰。
他看向苏扶摇,眼神慈祥又带着点打趣:“扶摇丫头,听见没?”
“我这大孙子,算是栽在你手里喽!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爷爷给你做主!”
苏扶摇的脸更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她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心里却又像打翻了蜜罐子,丝丝缕缕的甜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冲散了所有的忐忑和羞涩。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同样红着脸、却因为她这一瞥而眼神瞬间亮起来的沈知行。
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地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弧度。
老爷子那番促狭又洪亮的做主宣言,还有沈知行那句石破天惊的“她在哪儿,哪儿对我才有奔头”。
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扶摇和沈知行两人都坐立难安。
客厅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蜜和羞赧。
连空气都仿佛带着甜丝丝的粘稠感。
“咳咳,”沈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对恨不得把头埋进松饼里的红脸关公,眼中笑意更深。
他慢悠悠站起身,一把捞起还在努力往嘴里塞松饼、大眼睛滴溜溜好奇乱转的沈培德。
“走,培德,跟爷爷出去溜溜食儿!这屋里啊,太热!”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孙子一眼,也不等回应,抱着还在挣扎抗议的小孙子,乐呵呵地推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刚才被老爷子笑声冲淡的暧昧和紧张瞬间又汹涌地漫了上来。
安静得能听见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苏扶摇只觉得脸颊烫得惊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沈知行看着她低垂的、泛着粉色的颈项,还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又是满足,又是懊恼。
他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
“扶摇……”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里满是歉意,“刚才……是我太着急了。”
“爷爷问得突然,我……我没想那么多,就……就说出来了。
事办得欠妥,让你难堪了。”
苏扶摇听他这么郑重其事地道歉,心头那点羞意反而被冲淡了些。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沈知行的脸也还红着,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真诚的歉意,像个做错事等待评判的大男孩。
这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厂长的威严?
她抿了抿唇,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呐:“没……没有难堪。”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
“就是……太突然了。”
沈知行看到她眼底并没有责怪,只有羞赧,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我父母那边……我写信提过想留在北城发展,也……也提过你。”
“但他们的回信……态度还有些模糊,没有明确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