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粥饭险些掉在谢展的脚上,而后这斋堂静得没有声,甚至没用动筷的声音。
迎面走来一方面大耳的和尚,微笑道:“师弟,真是不好意思,你刚上山就让你看笑话了。”
“三师兄,这是发生了什么?”
三师兄守惠平日负责斋堂,常带笑颜,脾气不错,寺中僧人都爱同他打交道。
三师兄憨笑道:“无事无事,就是刚来寺院的僧人为了斋菜争执了几句。师弟方才来山上,定还饿着,我去后厨看看,你们先落座。”
他们四人落座,却觉得四周气氛十分不对劲,斋堂里所有人都对着斋菜面面相觑,无人敢动筷。
而恰好四人正是坐在长桌中间,方才摔碗的僧人坐在他们左侧,怒目而视;而右侧的僧人也并非好惹的,用手压着筷子,似乎下一刻就又要动手来着。
夏清朗不管不顾先拿起一旁小沙弥的饭吃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有些饿了,我看你们不吃,就帮你们先吃一点。”
受戒看着众人站起身说道:“诸位师弟,师父说了粮食不易,斋菜不可浪费。”
闻言,他们相互看着,才慢慢动起碗筷。
祝余小声道:“谢大人,你的这些师兄弟关系好像不怎么好?”
谢展离开凌空寺已有多年,对眼下寺中的情况也不熟悉:“我只知道,大师兄守空手下的弟子与三师兄守慧手下的弟子一直看不惯彼此。只是不知,今日他们为何会打起来?”
守戒闻言叹息,解释道:“估计是为了凌空寺监院一职,大家都知道做上这监院等同于是师父认可的下一任主持。所以大师兄和三师兄近日以来都挺上心。”
话落,右侧一人愤愤摔筷起身道:“我不服!凭什么给我们吃最差的斋菜,我要告诉主持,斋堂的人故意苛待咱们!”
众怒难消,眼下五师兄受戒也控制住这局面。
“你们的三师兄不过是个只会吃的草包,无才之人凭什么做监院?监院就该是我们大师兄的!”
“支持大师兄!”右侧一片人站起。
“大师兄?”方才摔碗那人也不服起身,怒道,“你去问问他,他手中的香火钱有多少没记在账上,咱们一查便知,如此敛财无德之人,做不了监院!”
“支持三师兄!”左侧一片人站起。
双方剑拔弩张,越凑越近,碗筷落桌的响声更像是下一瞬就要打起来。
正当这闹剧难收时,一个瘦弱却颇有风骨的僧人立在门口。
祝余瞧着这僧人的面相与此前遇见的都不同,寻常僧人大多慈眉善目,可这人的脸上几乎没有笑容,五官长得严肃,脸廓方正,嘴角不自觉下拉着,给人一种难接近的感觉。
“住手!”那僧人顾着左右两侧,一声高喝,声音瞬间穿透整个斋堂,立刻安静无声。
他问道:“佛门净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众人识趣地放下手中的碗,齐刷刷低下头,生怕被他点到名一样。
就连一门心思吃饭的夏清朗都忍不住惊呼:“这位师父太厉害了,一下子就能掌控住局面,定是个厉害人物!”
谢展解释道:“这位是二师兄守净师父,是凌空寺的僧值。”
司徒笙好奇:“谢大人,你说的这个僧值是做什么的?”
谢展解释道:“二师兄平日是负责监督检查寺中僧众的行、立、坐、卧四种威仪。”
受戒小声补充道:“不仅如此,眼下二师兄掌管了戒律院,重整寺中纪律,因而这寺里的师兄弟没一个不怕二师兄的。”看得出,就连受戒见此状都不敢抬起头来。
守净双眸肃然,将手背到身后,压迫感十足盯着众僧问:“你们几个,到底因何事相争?”
僧人推搡着,最终一小僧埋起头上前嘟囔道:“二师兄这不能怪我们,都是斋堂的人先挑事的,他们给我们这些薄粥粗食,自个却吃着翠云楼的小菜,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加肉!”
“就是就是!他们定是破戒了!”
如此再看,这左右两桌的菜确实有些不同。
三师兄手下的僧人辩驳道:“你胡说!这些是三师兄看我们劳作幸苦特意给我们买的素粥,根本没用肉。你眼红,就让你的大师兄给你啊!”
“好了!当着我的面,难不成还要打起来吗?”二师兄眉头紧蹙在一起,头疼道,“都是师兄弟因一道菜争执甚至要动手,若让师父知道……”
“二师兄!”此时,三师兄守慧从后厨走出来,打断他的话,面带微笑道,“二师兄,都是我管教不严,这些孩子入山不久,心气尚足,修行不够,你就多担待担待。”
这倒是个为孩子们说话的,确实人缘不错。
“不成!”二师兄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全然没给他面子。
“既然师父将戒律院交于我,定然要秉公而行。方才参与争闹的僧人,各抄各诵《梵网经》五十遍送到戒律院;方才摔碗浪费粮食者,今日起挑水十担浇灌山下的菜畦。”
“是。”他这威严下,众弟子无人敢不从,虽心中有怨念,也只能跟着斋菜一同咽到肚子里。
三师兄原是笑容满面的脸,也瞬间阴沉下来。
看来,就是佛门清净地,也不清净仍旧是暗潮涌动。
用过这顿不怎么舒心的斋饭后,五师兄托僧人将他们的行李先安置到厢房,由三师兄带着一行人就拜访寂照大师了。
寂照大师长着对寿眉,发全白,目若弯牙给人一种亲切近人的温和之感。
他从蒲团上起身,笑若春风,伸出双手大步走到他们跟前道:“这多年未见,你这变化不小啊。”
“师父。”谢展刚想握住伸出的手,谁料寂照大师一个拐弯反倒握住身旁的祝余。
寂照大师白胡子一扬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祝余不知所措,只能尴尬看向谢展,耐心解释道:“大师,您的徒弟在这儿。”
“胡说,就是你!”寂照大师一脸认真的模样,反倒让众人有些担心起来。
三师兄叹道:“师父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犯糊涂。”
这就怪了,守戒不是说寂照大师的身体并无大碍。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