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实是不能与……”
陈家正堂之中,一名青年模样的修士跪在地上,望着眼前须发皆白的父亲不住地恳求。
“砰——”
檀木桌案应声而碎,木屑四溅,陈家当任家主陈封年霍然起身,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郁闷。
他袖中手掌微握,一道无形气劲将飞溅的木屑尽数压下,炼气八层的修为显露无余。
“翔儿,你要知道,主家这一代的子嗣当中唯有一名女子,虽是凡人,却也是王家嫡系的血脉,一旦错过,我陈家便再无出头之日……”
陈封年身为一家之主,又何尝不知儿子与那肖家嫡女肖明悦的情愫?
那两个孩子也算是青梅竹马,年岁相仿,灵根资质皆属不错,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肖家虽也是王家附庸,却掌控着江宁城近三成的灵草供应,与依靠炼丹术起家的陈家本是天然盟友。
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前些日子他受主家召见,言语间,似是有意将颀小姐下嫁,这对根基浅薄的陈家而言,简直是天降之喜,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陈家发迹不久,族内争斗不断,他陈封年靠着一手炼丹术,侥幸得了王家一丝青睐,这才压服族中兄弟长辈,坐上这家主之位。
可他深知自身极限,五灵根的资质平庸至极,蹉跎大半生才至炼气八层,即便倾尽家财购得一枚珍贵的筑基丹,以他的根骨年纪,筑基成功的机会也不足十一。
但他明白,自己不过是一炼气修士,五灵根的资质太过平常,哪怕到了炼气九层,恐怕也是耄耋之年,即便耗费灵石,购得一枚筑基丹,也十有八九以失败告终。
他心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求筑基之境,只希望子嗣能在其去后保全己身,陈晓翔身具三灵根,日后有望突破筑基,而与主家联姻,获得王家的庇护和资源倾斜,无疑是确保其道途及家族延续的最稳妥之路。
陈封年长叹一声,垂下目光,望向身前的陈晓翔,摇摇头,继续道:
“语颀小姐虽是凡人之躯,但听闻生的容貌昳丽,性情温婉,而且主家此次是明言联姻,并非入赘,这已是极大的体面,翔儿,这并非你一人的婚事,关乎我全族上下百余口人的前程。”
陈晓翔跪伏于地,神色挣扎,陈封年所虑,他又何尝不知,正欲再求,却听陈封年继续道:
“我近来听闻,那肖明悦与路家的长子路云峰也走得颇近,路家势大,仅次于有萧家,乃是江宁城屈指可数的筑基家族,你再与她纠缠,非但于事无补,只会徒增烦扰,甚至为我陈家惹来祸端。”
“等下次族会之后,我便正式向主家禀明联姻之意,你好自为之,早做准备罢。”
言罢,陈封年拂袖离去,并未再给陈晓翔辩驳的余地。
“路家……”
陈晓翔眉峰紧蹙,无力地点了点头。
————
揽月山,云海之上,一座精巧的亭台悬于山崖之外,四周云雾缭绕,灵气氤氲。
两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青年正隔着一张暖玉棋桌对弈。
年长些的王承曦宽袍大袖,面容温润,指间拈着一枚莹白的暖玉棋子,却迟迟不落,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神色平静的王承颖。
“语颀下嫁陈家之事,族中已议了数轮。”
王承曦终于将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沉声道:
“如今虽近定局,但我这个做伯父的,终究还是要多问一句,颖弟,身为父亲,心中可真有决断?那陈封年之子虽有三灵根,但毕竟出身附庸,家中根基浅薄,语颀纵然凡人之躯,却也是我王家嫡脉的血裔……若觉得不妥,此时回头,尚有余地。”
王承颖神色未改,面容冷峻如石雕,目光专注于棋局,但闻言之时,执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黑子重重落下,发出清脆决绝的声响,截断了白子一片气眼。
“兄长不必试探。”
他面色平静,低声开口道:
“语颀身为王家子弟,自当为族事计,她的命数,从出生那日便已注定,没有灵根,无法修行,能为家族尽一份力,寻一个看似安稳的归宿,已是她最好的结局。”
他略抬眼帘,摇摇头,驱散脑中杂念,沉声道:
“叔父仙逝后,家中丹坊冲击不小,这才扶持了陈家,近些年靠着我王家名号,在江宁城各个家族中攫取了不少利益,声势涨得飞快,更不用说,其与肖家关系日益密切,这两家若真通过下一代的联姻彻底绑在一起,资源互补,不出二三十年,江宁城怕是就要再多一个筑基家族,甚至可能威胁到城中现有格局。”
王承曦指尖的白子轻轻转动,若有所思,凝声道:
“肖家小辈当中并无天资卓越者,倒是不必担忧,倒是路家,似是有所奇遇,其家主也突破到了筑基,如今让陈、路两家借着此事反目,也算是一石二鸟……”
王承曦顿了顿,见王承颖并未表态,便继续道:
“族中修士数量虽众,但四灵根、五灵根居多,堪用之才实在有限,眼下仲父闭关静修,家中诸事还需你与承俐相助。你若另有见解,但说无妨。”
王承颖思忖片刻,点点头,低声道:
“兄长所虑周详,陈封年筑基无望,陈晓翔又是其唯一身具灵根的子嗣,语颀嫁过去,便是未来家主正妻,如此一来,陈家丹坊迟早尽入我王家掌控,届时,陈家是兴是衰,是存是亡,皆在我等一念之间。”
王承曦面色稍霁,终于落下手中白子,轻笑道:
“不错,如此一来,既安抚了急于攀附的陈家,阻断了陈、肖联合的隐患,还能分化陈家与路家的关系,试探路家是否别有异心,又能将江宁城丹药的命脉,紧紧扼在我王家手中,只不过,就是要委屈语颀那孩子了……”
王承颖见棋局大势已定,叹息一声,投子认负,摇摇头,轻声道:
“为了家族利益,些许牺牲……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