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这个声音让他想起仿佛青蛙或者鱼湿漉漉在地面跳动的感觉。
他迷迷糊糊的，困意消散了一点，他转头看着身边的老二，老二依然睡着，呼吸平稳，他推了推老二的身体，然而老二跟睡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躺在里面，抬起眼看着门，门依然是关紧的，没有像昨晚一样，被差点踹开，纸糊的窗户依然好好的，有模糊的天光透进来。
“啪嗒啪嗒”的声音仍然在屋子里响，那声音响得很让人烦躁，真有蟾蜍跳进来了？在烦躁和恐惧中，他小小的探出了身子，越过了老二的身体，看向了床边。
一双死鱼眼对上了他。
那个盛公子，变成鱼的盛公子。
此刻，他脑袋变成了鱼，半截身体也变成了鱼，只剩下肚脐以下还保持着人的腿，他的手已经变成了鱼鳍，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就是那个盛公子到处爬，鱼鳍发出的声音。
他心跳都停止。
盛公子张开了鱼嘴，密密麻麻的牙齿带着才吃完人的血肉，直面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几乎要尖叫出声，然而脑海里仅剩的一根弦又想起之前谢清池说的话，立马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
即便此刻他已经肝胆俱裂，但是他却活生生压制住自己，然后告诉自己，很正常很正常，这有什么不正常，谁说人不能变成鱼，谁说鱼不能吃人，谁说鱼不能半夜爬入人的房间。
这样反复的对自己说话，那位盛公子“啪嗒啪嗒”的声音依然还在，但是他却觉得很困很困，又睡了过去。
*
谢清池和第依这次都被那声音吵醒了。
有人在踹门，但是那踹门的声音很奇怪，不像是用脚踹。
门被踹得摇摇欲坠，但是依然坚强的挂在那里。
二人都没有去管那踹门声，而是互相看了一眼。
第依道：“我脑海里有道声音在叫我去死。”
她指着床柱：“它告诉我将这个折断，捅入自己的心口，这种死法很好。”
谢清池道：“我的耳边没有声音。”
第依道：“之前三个人中，老大的死亡应该就是这样。”
她沉默了一下，想了想：“那么这个顺序是如何安排的呢？”
谢清池道：“那个花姑来的时候，第一次试妆，她其实是看向老大的，所以按理说，老大才是她第一个试妆的目标，后来你才来。”
第依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老大先死，他并没有抵抗这种声音的能力。”
心智越坚定，才能越容易抵抗这种死亡的号召，但是很显然，老大并没有。
内心死亡的呼唤其实并不好受，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食，只要不按照那个声音吩咐的做，仿佛连骨头都要被咬碎。
她额头上因为抵抗这声音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清池见她难受，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一股温柔磅礴的气息顺着她的经脉涌过来，那种蚂蚁啃食骨头的痛苦瞬间消失，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是泡在春水里。
第依转头看着谢清池：“谢谢。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谢清池转头看着她，少女的眼睛清澈明亮，一板一眼。
谢清池想起上次她帮了她她就坚持报答，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有点可爱，她笑了一下：“为什么要报答？”
第依不明白：“你帮了我，难道我不应该报答吗？”
谢清池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依道：“你很厉害，比我厉害。”
谢清池笑了起来：“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第依不太明白。
谢清池不知道以前她是如何生活的，问道：“如果你报答了我，我们之间扯平了，那么当我再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会不会对我伸出援手？你要我也对你报答吗？来达到所谓的公平吗？”
第依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难题中。
谢清池微笑道：“怎么，我是如此不值得你伸出援手吗？”
第依摇了摇头：“不，不是。而是，而是我也不想要你对我报答，是我们俩就不公平了。”
谢清池道：“这世间的事，并不是所有都能算清，都要去追求公平。尤其是感情。比如此刻，我觉得你很好，那么我就可以一直帮你，我不想追求回报，因为，我想把你当朋友。”
第依眼睛错也不错的看着她。
“朋友”两个字让她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谢清池微笑道：“我们可以当朋友吗？不去问谁帮谁的多，只需要陷入危险的时候，互相伸出援手，相信对方就可以。”
她说着将本来已经松开的手再次握紧。
第依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双手纤细温暖，那暖意一直从指尖蔓延到自己的心里，一股从未有过的欢喜和温暖充盈在自己的心口。
朋友吗？
不去问谁帮谁的地牢，只要陷入危险，就伸出援手，相信对方？
她尝试着反手握住谢清池的手，使劲握住，点了点头：“嗯。我们是朋友。”
她说着停了一下，开口道：“我叫第依。今年十八岁，我没有父母，是一位老秀才养大的，作为回报，我要救活他生病的孩子，我现在在大昭，太学学府里面读书 你，你可以来找我，或者等我完成学业，我去找你。”
她一口气说完，分明的眼看着她。
谢清池一时有些愣，继而对上那双眼。
她……这便是她的坦诚，这姑娘决定的事情，一旦认定，便倾囊相授。
在鬼地之书里面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个很危险的事情，虽然说着做朋友，但是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毫无防备的做到这种程度，谢清池自认做不到。
她笑了一下，看着她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我在大昭，叫做龙宝月。”
第依很明显愣住了。
然而下一刻，她便听到对面那道声音继续轻柔的响起：“当然，龙宝月这个名字是假的。我真正的名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我叫谢清池。”
坦诚，当换坦诚，这才叫公平。
“谢清池”三个字一说出来，一向没什么情绪的少女顿时瞪大了眼睛，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谢清池。
这个震惊天下的名字。
没有谁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