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朝阳的这一手远水解近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在老甘龙等人的撺掇下,郎官、卫士的不配合,会让余朝阳头疼些日子。
可万万没想到,余朝阳直接一纸调令,顷刻就破解了他们的难题。
且还不同于寻常的郎官卫士,这群余家乡出来的男丁,全都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精锐。
当他们看见自己也能吃上皇粮时,内心是欣喜若狂的,下手是狠到不能再狠的。
一秒六棍不是他们的极限,而是罪犯的极限。
没办法,种种事件叠加下,使得余朝阳的个人威望早已超过了乡长余彦昌。
倘若面对余家乡的大恩人都还偷奸耍滑,先不说他们能不能过自己内心那关,光是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出发前,以余彦昌为首的一众德高望重族老,可是给他们下达过死命令。
阳奉阴违、偷奸耍滑者,开除族谱,死后不入祖坟。
炎黄人都讲究落叶归根,死后不入祖坟无异于天大的耻辱。
后世的子子孙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恩威并济下,估计也就余朝阳让他们砍嬴渠梁会皱下眉,除此之外,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先挨上三棍。
当忙碌一天,抓捕上百闹事的罪人后,余家乡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集体宿舍。
可刚刚躺下,就察觉到枕头下有一团硬物。
掀开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串串铜钱,以及一张指甲盖大小的金饼。
金铜钱压着的,是一张薄如蝉翼、通体洁白,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名为纸张。
而在这纸张之上,写着一行字迹工整,让人赏心悦目的大字。
【兄弟背井离乡,朝阳心中着实愧疚,故赠与房产一套聊表歉意,地址在xxxx,可接上父母、妻儿同住一家团圆,辛苦了!——余家小子】
望着眼前情真意切的纸张,这群铁打的汉子瞬间潸然泪下,黄豆大小的泪珠不断滴落在纸张之上。
这群老秦人连忙抹去泪水,生怕毁坏了这堪比传家宝的‘纸张’,旋即郑重的将其放在心窝处。
一个眼神后,这群刚刚休息的大老粗,就又不约而同的从床上爬起来,步履坚定的向着屋外走去。
家乡妇女的住所与男人仅有一墙之隔,如此密集的步伐,自然是引对方注意。
很快,数十枚脑袋就出现在墙壁上方,不解问道:“孩子他爹,这么晚了你们是去哪啊?”
“巡逻!”
妇女神情很是错愕,显然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直到那沉甸甸的金饼、铜钱以及纸张被交到手里……呜咽骤起!
她们一边哭,一边哽咽出声:“还不完,朝阳的恩情根本还不完!”
那坚决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哪怕余朝阳喊他们砍嬴渠梁,估计也照砍不误。
而这类人,在古代还有一种称呼:死士。
……
翌日一早,朝会上。
密集的弹劾像雨点一样拍打在余朝阳脸上。
其内容,正是私自扣克,并挪用郎官卫士俸禄,以及以公充私赠与房产一事。
老甘龙字字珠玑,率先向余朝阳发难:“余太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扣克挪用郎宫卫士俸禄,将其尽数赏给了你的宗族。”
“不仅如此,你还把国有房产赠与给一众泥腿子。”
“如此区别对待,你是想干什么,是想结党营私造反吗?!”
这话犹如一根引线,顷刻点燃了衮衮诸公,讨伐声很快就蔓延至整个大殿。
“余太傅,君上让你做郎中令,是让你拱卫国都护一方平安,不是让你搅得鸡犬不宁!”
“就是就是,我儿何罪之有,那群泥腿子竟不分青红皂白就抓走了我儿,简直胆大包天!”
“今天敢抓诸家公主,明天就敢抓太子,这郎官到底是君上的郎官,还是你余太傅的郎官?!”
余朝阳安之泰然,静静等着诸公把话说完,旋即在嬴渠梁平静的眼神中朗声道:
“其一,我没有私自挪用俸禄,本太傅上任半月有余,然底下郎官未曾完成过一次满意任务,不是偷奸耍滑就是阳奉阴违,到最后更是日日夜夜缩在屋里,连街都不愿巡次。”
“如此,我请问诸位大人,老秦人用血汗换来的铜钱,要交给这群好吃懒做的虫豸吗?”
“出一天工有一天俸禄,罢工半月有余,本太傅将属于他们的俸禄给那些认真做事的郎官,又何错之有!”
“至于房产,按新规赏罚分明,这群郎官人均日抓十余位罪犯,仅赐于房产已是苛责,本太傅依法办事何来造反一说?”
说到这里,余朝阳眼神突然变得玩味起来,一一扫过刚刚跳得最欢的几人,意味深长道:“若说造反,恐怕诸位才是想造反的那个人吧?”
“家族子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仗着父辈蒙荫搅得栎阳鸡犬不留,百姓诚惶诚恐,此般社会蛀虫,本太傅不仅要抓,还要重罚!”
“放肆!”
甘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重重杵了杵拐杖,显然听明白了余朝阳的若有所指,因为他家后辈就有一人被余朝阳抓了去。
若按以前,别说公堂对峙了,他一个眼神郎中令就得乖乖把人放出来,可余朝阳这家伙却是油盐不进。
摆明了要当嬴渠梁的那把刀,狠杀一众王公贵族。
甘龙气急败坏,恶狠狠道:“余太傅…这秦国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
“有些时候,还当为后辈考虑考虑,别到了最后后悔莫及!”
硬的不行来软的,余朝阳听着甘龙的威胁,眼神骤冷,声音平静得让人胆寒:“本太傅后事就不劳太师操心了,因为你也活不到那时候。”
“倒是大殿上的某些人,你们私通郎官故意给本太傅难堪,千方百计阻拦改革变法大势,是舍不得手里权势…还是见不得秦国富强?!”
“君上有言,但凡破坏改革大计者,无论公室宗亲,一律…”
余朝阳没把话说完,而是将难题抛给了嬴渠梁。
同样侧目的,还有左庶长公孙鞅。
两人虽没有言语,可那直勾勾的眼神就已经是一种态度。
改革一定会流血牺牲,摆在嬴渠梁面前的,是老贵族与改革派间的取舍。
可如果仅仅只有公孙鞅一样,嬴渠梁兴许还会犹豫一会,可再加上余朝阳,那有的就只剩下果决了。
只见他深吸口气,缓缓向公孙鞅点了点头。
铿锵!
公孙鞅拔出穆公镇秦剑,眼神凛冽的扫视在场众人,声音陡然拔高道:“但凡破坏改革大计者,无论公室宗亲,一律…”
“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