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烬·寒棋裂
“轰——咔！！！”
沉重的门板如同断头铡刀，裹挟着死亡的风压狠狠拍落！碎裂的木屑混杂着泥水如同爆炸般四溅！烟尘腾起！遮蔽了茶楼底层入口处那瞬间的惨烈！
也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巨响与烟尘弥漫的刹那！
二楼雅阁！
沉舟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坠入脚下骤然洞开的黑暗！深靛蓝的衣摆瞬间被翻涌而上的、混杂着浓烈消毒水与陈旧书卷霉味的冰冷气浪吞没！
消失！
连同桌上那枚刚刚落定、如同冰核般扭转乾坤的白子！一同消失！
塌陷的洞口边缘，碎裂的木茬参差狰狞，如同巨兽骤然闭合的獠牙！蜂鸣声在木板砸落的巨响余波中兀自低沉嗡鸣，震动着残留的桌案杯盏，发出细碎而急促的碰撞轻响。
窗洞大开！冷风裹挟着更浓烈的血腥与硝烟味倒灌而入！吹得桌上那局残棋的棋谱哗啦作响！
黑子依旧保持着被冰封的狂暴姿态，凝固在森严的白色壁垒之前。而壁垒的核心——那枚冰髓般的白子——光滑的表面，一道细微却贯穿核心的灰败裂纹，如同死神的狞笑，无声蔓延！
楼下！
巷口的混乱在巨大门板砸落的惨烈一幕中达到了顶点！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与死寂取代！人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鸭，惊恐地望着那扇拍碎地面、兀自震颤的巨大门板！望着门板边缘渗出的、触目惊心的暗红泥浆！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歇斯底里的尖叫与踩踏！如同炸了窝的蚁群！朝着巷口两端疯狂溃散！
“王爷！”石川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在萧衍身侧一步之遥响起。他微微躬身，那双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茶楼二层那扇洞开的、空无一人的窗口，以及窗口下方地板塌陷后露出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人……遁了！”
萧衍握着乌木伞柄的手，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伞面依旧稳稳地隔绝着漫天风雨，唯有伞沿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此刻如同冻结了万载寒冰！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二楼那扇空窗！倒映着窗内桌案上那局骤然失去对手、核心却已裂开的残棋！
棋局未终！对手已遁！甚至临走前，还以那扇砸落的门板为幕布，上演了一场血腥的“声东击西”！
他伞下的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下颌线条绷紧如刀锋。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失态的追问。只有一种被绝对精准的预判和冷酷算计后，激起的、如同深渊般沉凝的……杀意！
“封。”一个字。清冽如冰泉滴落寒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冻结一切的威压！
“是！”石川身形微动，如同融入雨幕的鬼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已出现在茶楼底层那扇拍落在地、兀自震颤的巨大门板旁！右手闪电般探出！袖口滑出一柄薄如蝉翼、边缘泛着幽蓝寒芒的短匕！匕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入门板边缘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榫卯接缝！
“嗤——！”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强酸蚀穿朽木的异响！
紧接着！石川手腕猛地一抖！一股阴寒歹毒的暗劲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匕尖瞬间贯入厚重的门板内部！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木质纤维断裂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那扇沉重无比的门板！竟在石川这看似轻巧的一刺一抖之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强行撕裂！瞬间炸裂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木块！裹挟着腥臭的泥水！如同暴雨般朝着四周疯狂激射！
“噗噗噗！”碎木如同流矢！狠狠扎入周围尚未逃远的几个倒霉蛋身上！带起一片血花和更加凄厉的惨叫！
烟尘与碎木飞溅的混乱中心！石川的身影如同磐石！纹丝不动！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钉在门板碎裂后露出的、茶楼底层入口处那片狼藉的地面！以及……地面中央！一个被巨大门板砸压后、边缘碎裂的青石板下方——赫然露出的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洞口边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翻卷痕迹和几缕被扯断的靛蓝色粗布纤维！
“地道！”石川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冰冷的确认！
几乎在石川破开木板、发现地道的瞬间！
萧衍身后！那三道早已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茶楼底层的黑甲卫身影！在距离入口不足三丈处猛地顿住！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随即！三人如同鬼魅般散开！两人闪电般扑向茶楼两侧的墙壁阴影！一人则如同壁虎般无声地贴上了茶楼正面的门柱！三人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数枚闪烁着幽蓝寒芒、形制奇特的棱形铁蒺藜！手臂微扬！铁蒺藜如同长了眼睛般！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茶楼底层窗户、门楣、以及几处看似寻常的砖石接缝！
“噗！噗！噗！”
铁蒺藜嵌入木石！并未引发爆炸！却瞬间释放出一股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的、无色无味的麻痹性神经毒素！ 如同在茶楼入口处布下了一道无形的死亡陷阱！
封锁！物理与毒物的双重封锁！快！狠！准！不给任何追踪者留下丝毫机会！
萧衍的目光，却并未过多停留在茶楼入口的封锁上。他的视线穿透雨幕，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投向二楼那扇洞开的窗口！
窗口内。桌案上。那局残棋。
黑子狂暴凝固。白子冰核裂痕。
以及……那枚被沉舟遗落在棋坪边缘、兀自散发着清苦余香的青瓷茶盏。
萧衍握着伞柄的左手食指，再次极其轻微地向上蜷缩了一毫。这一次，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掂量棋子的韵律。
他并未下令强攻茶楼地道。也未曾理会巷口那片如同屠宰场般的血腥狼藉。
脚步微抬。
玄色蟒袍的下摆拂过湿冷的石板，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他竟朝着茶楼的方向，缓步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油纸伞稳稳地隔绝着风雨。伞下的面容沉静如水，唯有那双眼睛，如同寒潭深处无声旋转的漩涡，倒映着二楼窗口那片狼藉的棋局。
他走到茶楼正门前。石川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退后半步，让开位置。
萧衍的目光，并未看向脚下那个黑黢黢的地道入口。而是微微仰头。
视线精准地穿过雨幕，穿过洞开的二楼窗口，落在桌案之上。
落在……那枚裂开的白子之上！
也就在他目光触及那枚白子裂痕的瞬间！
“轰隆——！！！”
一声比之前门板砸落更加沉闷、更加恐怖、如同大地心脏被强行撕裂的巨响！猝然从茶楼后方、靠近河道方向的某处地下深处！狠狠炸开！
整个地面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擂中！
茶楼二层那扇洞开的窗口！窗棂瞬间被震得扭曲变形！窗纸如同脆弱的薄冰般寸寸碎裂！桌案上那局残棋猛地一跳！黑子白子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哗啦啦滚落一地！那枚裂开的冰髓白子更是被震得高高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一声脆响！狠狠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摔得粉碎！ 冰玉碎片如同死去的星辰，四散飞溅！
紧接着！
“哗啦啦——轰！！！”
茶楼靠近河岸一侧的墙壁！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在巨大的地下冲击波和自身结构被毒素侵蚀的双重作用下！猛地向内凹陷！随即！轰然坍塌！ 巨大的砖石混合着断裂的梁木！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入下方浑浊翻涌的河道之中！激起滔天的浑浊水浪！
烟尘！水汽！碎木！如同巨大的蘑菇云般升腾而起！瞬间将茶楼小半边彻底吞没！
封锁？追踪？
地道入口连同那半边茶楼！已被这精准的自毁爆破彻底埋葬！化为一片废墟泥沼！所有可能的线索，瞬间被物理抹除！干净！利落！如同从未存在！
烟尘水雾弥漫！遮蔽了视线！
萧衍立于原地。油纸伞隔绝了飞溅的泥点。玄色蟒袍在狂乱的气流中纹丝不动。他静静地看着那片升腾的烟尘水雾，看着那半边化为废墟的茶楼。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深处，那片冻结的寒潭之下，无声地翻涌起一丝极其幽微、却又洞穿一切的……
了然与冰冷的兴味。
如同终于确认了棋盘对面那只无形之手落下的最后一子。
他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废墟。
转身。
玄色蟒袍在雨幕中划过一道深沉的弧线。
“回府。”
清冽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回荡在依旧弥漫着血腥、硝烟与死亡气息的雨巷之中。
石川无声躬身。三道封锁入口的黑甲卫如同融入雨水的墨迹，瞬间撤回队列。
黑甲卫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簇拥着那道玄色的身影，踏过湿滑冰冷的青石板，踏过巷口那片尚未凝固的血泊与残肢断臂，踏过金记门前那摊散发着恶臭的烂丝与污秽，朝着摄政王府的方向，沉默地行进。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落下。
冲刷着青石板路上蜿蜒的暗红血痕。
冲刷着金记门前那面被腐蚀得发黑剥落的墙壁。
冲刷着茶楼废墟边缘，那几片散落在泥水里、兀自闪烁着微弱冰玉光泽的……
白子碎片。
以及碎片旁，那枚同样摔落在地、沾满泥污、却依旧完好无损的……
青瓷茶盏。
茶盏边缘，一滴残留的、早已冰冷的茶汤，在雨水的冲刷下，无声地滑落。
如同最后一滴凝固的……
棋手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