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李建国佝偻着背坐在铁椅上,手指不停地绞着那顶皱巴巴的工人帽。汗水从他花白的鬓角滑落,在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说说吧,四爷是怎么逼你挪用公款的。\"林默推过去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
李建国颤抖着捧起茶杯,陶瓷杯沿磕在他牙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去年腊月...\"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车间老赵带我去工人新村打牌,说小玩几把...\"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恍惚,仿佛又回到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工人新村三单元的地下室里,昏黄的灯泡下烟雾缭绕,七八个男人围着一张包着绿绒布的方桌,桌上散落着扑克牌和零散的钞票。
\"开始就玩五分一毛的,后来...后来四爷来了。\"李建国突然打了个寒战,\"他让人换了新牌,说玩点刺激的。\"
豆爱国在笔录本上快速记录着,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那晚我输了二十八块五,相当于半个月工资。\"李建国咽了口唾沫,\"四爷说可以借我翻本,立个字据就行...\"
林默注意到老人左手小指有道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后来呢?\"
\"后来就像掉进沼泽...\"李建国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茶杯上的印花,\"越陷越深。到今年三月,连本带利滚到三百多块。\"他突然掀起左袖,露出手臂上几处圆形的烫伤疤痕,\"还不上钱,他们就这样...\"
豆爱国倒吸一口冷气。那些疤痕明显是烟头烫的,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某种残酷的记账方式。
\"四月初,'四爷'把我叫到仓库。\"李建国的声音越来越低,\"说有个将功折罪的法子...\"
林默身体微微前倾:\"什么法子?\"
\"他们...他们摸清我是厂里出纳。\"李建国突然捂住脸,\"四爷说只要从公款里暂借五百块,之前的债就一笔勾销。\"
审讯室的挂钟滴答作响,李建国的抽泣声夹杂其间。过了许久,他才继续道:\"第一次我只敢拿五十,想着下月工资补上。可四爷说利息照算...到六月份,账上已经亏空两千多...\"
豆爱国忍不住插话:\"厂里一直没发现?\"
\"我做假账...\"李建国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把差额定成原材料损耗。直到上个月新来的会计对账...\"
林默翻开从四爷处搜出的账本,指着其中一页:\"这个李,贰仟肆佰,就是你?\"
李建国像被抽走脊梁骨般瘫在椅子上,缓缓点头。
\"昨晚为什么突然来举报?\"林默合上账本。
老人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上面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他们...他们盯上我孙女了。说再不还钱,就让孩子抵债...\"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她才九岁啊!\"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红星小学三年级二班,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不惯用左手的人写的。
林默与豆爱国交换了个眼神。这个细节与之前掌握的四爷左手缺小指的特征吻合。
\"你知道四爷真名叫什么吗?\"
李建国摇摇头:\"都这么叫他。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有次听人喊他老邢,他当场就把那人牙打掉两颗。\"
林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李建国手臂上的烫伤疤痕上。那些圆形的疤痕排列得异常整齐,像是一组诡异的密码。
\"这些疤痕,\"林默突然开口,\"是不是每欠一百块,他们就烫一个?\"
李建国的瞳孔猛地收缩,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捂住那些疤痕。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经给出了答案。
豆爱国\"啪\"地合上笔录本,声音里压抑着愤怒:\"这帮畜生!\"
“李建国,”林默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他缓缓地说道,“你刚刚提到有人叫他老邢,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你能回想一下,当时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这个称呼的吗?”
李建国那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被林默的话语唤醒了一段沉睡的记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是在……是在东直门外那个废弃的粮仓。那天我去还钱,正好路过那里,就听见有人这么叫他。”
林默和豆爱国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东直门外的废弃粮仓,正是他们之前一直监视的可疑地点之一。这个发现让他们意识到,这个老邢很可能与他们正在调查的案件有着某种关联。
“你还记得那个喊他老邢的人长什么样吗?”林默紧接着追问,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李建国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一些细节,说道:“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的左眼角有一块明显的胎记……”
然而,就在李建国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变得苍白,声音也戛然而止。
“后来……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人。”李建国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
审讯室里异常安静,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
挂钟的滴答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地敲在人们的心上。
林默猛地站起身来,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打破了这片令人压抑的沉寂。
他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李建国,声音低沉但充满威严地说道:“豆子,马上派人去查这个有胎记的年轻人。”
李建国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干裂的嘴唇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他……他每周三下午都会去大华浴池。我几次去还钱,都是在那儿见的他。”
这个情报让林默的眼睛一亮,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他当机立断,迅速做出部署。一方面,他命令手下的警员对大华浴池进行严密布控,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或事;另一方面,他又派人去核查东直门外废弃粮仓的情况,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重要的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下午,林默都在紧张地等待着消息。终于,傍晚时分,便衣警察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在大华浴池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一个左眼角有块红色胎记的年轻男子。
经过进一步的跟踪调查,警方发现这个男子名叫赵小虎,是四爷团伙的核心成员之一。这个发现让林默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案件的侦破工作也因此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林局,有重大发现!\"豆爱国急匆匆地冲进办公室,\"我们在粮仓发现了这个!\"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本子。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四爷团伙近两年来的所有非法活动:赌博、放高利贷、暴力催债...更令人震惊的是,最后一页记录着几个干部的名字,后面标注着金额和时间。
\"这是...行贿记录?\"林默的眉头紧锁。
\"没错!\"豆爱国激动地说,\"这个四爷不光放高利贷,还在腐蚀我们的干部!\"
林默立即将这一情况汇报给梁局长。当晚,分局成立专案组,对名单上的干部展开秘密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