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空气似乎都因艾拉的苏醒而变得轻盈了几分。苏晚晴快步穿过洁净的走廊,心中交织着期待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指环的异常、议会的审视带来的压力,在得知艾拉苏醒的瞬间,暂时被搁置一旁。
病房的门无声滑开。艾拉半靠在升起的医疗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银白色的眼眸已然睁开,虽然还带着初醒的迷茫与虚弱,却重新焕发出了灵动的神采。一位议会医疗官正在一旁记录着数据。
看到苏晚晴进来,艾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挣扎着想坐直身体:“晚晴姐!”
“别动,好好休息。”苏晚晴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仔细打量着,“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了,就是感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浑身都没力气。”艾拉轻轻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她反手抓住苏晚晴的手,急切地问道,“我们…我们安全了吗?这里是哪里?那个可怕的怪物…”
“我们暂时安全了。”苏晚晴坐在床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可靠,“这里是一个叫‘星穹守望议会’的前哨站,名为‘拂晓之眼’。是他们的星舰救了我们。”
“星穹守望议会…”艾拉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银眸微微睁大,“我好像…在族里最古老的祭祀歌谣里听到过类似的词句…星辰为证,守望盟约…他们是我们星灵一族很久很久以前的盟友?”
“应该是的。”苏晚晴点头,将辉光星语告知她的关于议会与星灵古老盟约的信息,选择性地告诉了艾拉,略去了星灵文明近乎灭绝的惨烈细节,只说是遭遇大难,流散四方。
即便如此,艾拉的眼眶依旧迅速泛红,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握紧了苏晚晴的手,身体微微颤抖:“原来…我们并不是完全孤独的…族群的过去,竟然…”
那份沉甸甸的种族传承与悲恸,即使她从未亲身经历那个辉煌时代,也依旧通过血脉深深地刺痛了她。苏晚晴默默握紧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这时,一旁的医疗官完成了记录,温和地开口道:“艾拉小姐的身体已无大碍,主要是本源透支后的虚弱,需要静养和补充特定营养剂。灵魂层面的轻微污染已被清除。值得注意的是,她的星灵血脉纯度非常高,苏醒后生命能量正在快速自主回升,这很难得。”
医疗官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艾拉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晚晴姐,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我们是怎么得救的?还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挂着那枚星灵吊坠,“我好像感觉到,最后是它…”
苏晚晴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尽量简洁地告诉了艾拉——包括误入星梭号残骸、遭遇阴影之眼、绝境中启动通讯阵列、指环最后那奇迹般的屏障、以及“星耀”号的突然出现和救援。关于指环的异常和议会的评估,她只含糊带过,重点描述了议会对她们的救助和目前的庇护状态。
当听到苏晚晴描述最后那道撕裂阴影之眼的纯白能量光束时,艾拉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激。而当听到苏晚晴提及那枚吊坠在最后关头爆发力量干扰机器大军时,她低头看着吊坠,眼神复杂。
“它…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艾拉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思念,“她说,这是家族传承的象征,蕴含着星灵的祝福,能在危难时刻保护我…我以前只当是个念想,没想到…”她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晚晴姐,议会…他们知道更多关于我们族群的事情吗?他们有没有…其他幸存者的消息?”
苏晚晴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辉光星语舰长只提到了古老的盟约和星灵遭遇的灾难,对于是否有其他大规模幸存者,她并未提及。或许…你可以亲自问她。”
艾拉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振作起来:“嗯!我一定会问的!只要还有希望…”她看向苏晚晴,眼中充满了信赖,“晚晴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早就…”
苏晚晴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互相扶持,才能走到这里。你先好好休息,恢复力量最重要。”
离开艾拉的病房,苏晚晴的心情并未放松多少。艾拉的苏醒是好事,但她对族群过往的追寻和对议会寄予的厚望,也可能带来新的变数。议会对待星灵后裔的态度看似友善尊重,但其深层目的依旧难以揣测。
她回到自己的客房,发现那枚灰白的指环已经被人送了回来,静静放置在桌面上,旁边还有一个议会制式的银色手环。
她拿起指环,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其内部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再无丝毫异样,仿佛之前分析室里的惊险一幕从未发生。但她能隐约感觉到,指环与她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似乎加深了一丝。
她戴上指环,又拿起那个银色手环。手环触感冰凉,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当她将其套在手腕上时,手环自动贴合,一道柔和的光屏从手环上投射出来,悬浮在她面前。
光屏上显示着她的基本信息(议会登记版),以及“拂晓之眼”的部分区域地图、公共信息查询、内部通讯等功能。这显然是议会给予她的一定权限和便利,同时也是一种温和的监控。
她尝试着用意念操作光屏,点开了公共信息库,输入了“星灵”作为关键词。
大量的信息条目弹出,但绝大部分都标注着极高的权限限制,她只能看到一些最基础的、广为人知的介绍性内容——星灵文明曾经的辉煌、他们在艺术、灵能科技和星域航行方面的成就、以及那场导致他们衰落的“大寂灭”灾难(描述模糊)。关于星灵的具体能力、社会结构、乃至确切的灭绝原因,全都无法访问。
她又尝试输入“混沌真言”、“逆命”、“灵魂重塑”等关键词,结果要么是权限不足,要么是查无此词,甚至有几个词触发了系统的安全警报,弹出了“请求已记录,请注意查询内容合规性”的提示。
议会的信息管控,比她想象的更加严格。
她关闭光屏,走到窗前。窗外,“拂晓之眼”依旧在有序运转,如同一台精密无比的巨大机械。
这时,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微微震动,投射出一条新信息:“苏晚晴女士,辉光星语舰长邀请您前往观星台一叙。——发信人:议会助理07”
观星台位于“拂晓之眼”最高处的透明穹顶之下。这里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一片空旷的平台和深邃无垠的星空。辉光星语独自站在平台边缘,仰望着满天繁星,银白的长袍在模拟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你来了。”她并未回头,声音平静。
苏晚晴走到她身边,同样望向星空。在这里,星辰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得令人心生敬畏。
“艾拉小姐恢复得很好,她的血脉纯度很高,这很难得。”辉光星语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星灵一族的力量源于星辰,纯度越高,与星辰的共鸣越强,潜力也越大。或许,她能重现星灵昔日光辉的一角。”
苏晚晴没有接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议会对于星灵遗族的态度一直是保护和扶持。”辉光星语转过身,银眸看向苏晚晴,“我们会为她提供最好的资源和引导,帮助她觉醒和掌握自己的力量。她的未来,应该在更广阔的星空,而不是被困于过去的悲伤,或是…卷入不必要的危险。”
苏晚晴听出了话中的深意。议会希望引导艾拉,同时也希望将艾拉与她苏晚晴进行一定程度的“隔离”。是因为她身上的混沌力量?还是因为那枚指环?亦或是议会察觉到了她那份不容于世的执念?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苏晚晴平静地回答,“艾拉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辉光星语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一笑:“是的,选择的权利。那么,你呢,苏晚晴女士?在‘拂晓之眼’,你希望得到什么?又愿意为此付出什么?”
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苏晚晴手指上的指环:“你的‘同伴’,很特殊。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有能量体系理解的挑战。议会内部对它的处理方式存在分歧。有人认为它极度危险,应予封存甚至销毁;也有人认为它蕴含着突破现有技术瓶颈的关键。”
“而你的混沌之力,同样如此。它纯净而奇特,似乎直指某种本源。议会需要更多了解它,也需要确认…它的成长,不会导向无法控制的混乱,或是…触犯某些古老的禁忌。”
苏晚晴的心缓缓下沉。议会的友善背后,果然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利用。他们看中了指环和她力量的特殊性,但也充满了忌惮。
“我只是想活下去,变得更强,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苏晚晴迎着她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至于我的力量…它源于我对‘生’的渴望,而非毁灭。只要议会不负我,我亦不会与议会为敌。”
她没有做出任何具体承诺,却也表明了自己的底线。
辉光星语凝视了她片刻,缓缓点头:“很好的答案。活下去,变强…这是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动力。”她再次转向星空,“议会可以为你提供知识和资源,帮助你理解和掌控你的力量,甚至探索那枚指环的秘密。但相应的,你需要配合议会的研究,并在必要时,为议会完成一些…与其能力和兴趣相符的任务。”
“比如?”苏晚晴问。
“比如,协助研究部门分析‘寂灭低语’的样本;比如,利用你对混沌能量的独特感知,探索一些能量异常区域;又或者…”辉光星语的声音意味深长,“…在未来某个时刻,代表议会,去接触一些…不那么方便由议会直接出面的势力或个体。”
苏晚晴明白了。议会希望将她培养成一柄好用的、独特的“钥匙”或“利器”,用于处理那些棘手或敏感的事务。
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需要时间考虑。”苏晚晴没有立刻答应。
“当然。”辉光星语并不意外,“你有足够的时间。在你想清楚之前,你可以有限度地使用议会的基础设施和知识库。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离开观星台,苏晚晴的心情更加沉重。议会的大门向她敞开,却并非毫无代价。她需要力量和信息去完成那几乎不可能的目标,但代价可能是失去部分自由,甚至卷入议会更深的漩涡之中。
她抚摸着指尖的指环,感受着怀中玉片的冰凉。
选择似乎很多,但其实又别无选择。
为了那份深埋于心的执念,她只能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拂晓之眼”中,小心翼翼地前行,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一步步变得更强。
直到,足以逆转命运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