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指腹摩挲过怀表边缘的齿痕。
金属凉意顺着指节爬向手腕。
雨停后的空气泛着青铜锈味，像被水泡胀的古籍书页。
苏乐乐的呼吸落在他的肩窝。
很轻。
像初春融雪滴落冰棱的声响。
她刚经历过三次时间回溯的撕裂。
青鳞护盾的微光还残留在她腕间。
那些《诗经》残句在鳞片上流转，像被揉碎的月光。
“龙野。”她忽然开口。
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龙野低头时，看见她瞳孔里晃动的光斑。
是雾隐城钟楼的全息投影在云层里碎成星点。
那些本该显示时辰的符文正以诡异的频率闪烁。
“别怕。”他说。
左手轻轻覆上她抓着衣襟的手背。
青鳞与他掌心的火纹相触，腾起细如发丝的白汽。
苏乐乐的睫毛颤了颤。
她好像想说什么。
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失忆后的她像株被移栽的植物。
所有尖锐的刺都收进了土壤。
只剩下对熟悉气息的本能依赖。
龙野忽然听见齿轮转动的异响。
不是怀表内部的机械声。
来自更高远的地方，带着金属摩擦的锐鸣。
他抬头。
瞳孔骤然收缩。
云层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裂口。
银灰色的飞艇正从裂口里滑出。
船身覆盖着会呼吸的鳞片状装甲。
每一片鳞甲都在折射雾隐城的霓虹，像无数面扭曲的镜子。
“观察者议会。”龙野的喉结滚动。
右手下意识将苏乐乐往身后带。
怀表在口袋里发烫，齿轮开始疯狂倒转。
苏乐乐被他护在怀里。
鼻尖撞上他锁骨处的龙鳞。
那些温热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光。
飞艇底部的探照灯扫过街道。
光束切开潮湿的空气。
落在墙面的甲骨文结界上，激起滋滋的白烟。
“清除神嗣。”
冰冷的电子音从飞艇扩音器里炸响。
震碎了雾隐城刚刚恢复的宁静。
窗棂上的青铜风铃突然集体炸裂，碎片混着符文坠落。
龙野看见街角的馄饨摊翻倒。
老板化作半兽形态，鹿角撞碎了悬浮广告牌。
糖浆混着血液在地面漫开，勾勒出残缺的卦象。
“他们来了。”苏乐乐的声音在颤抖。
她不懂“神嗣”的含义。
却本能地抓紧了龙野胸前的龙鳞。
龙野的焚天业火在掌心凝聚。
火焰里浮现出唐三临终前的眼神。
暴雨中，那双眼睛像两颗烧红的青铜齿轮。
“乐乐，看到那艘船了吗？”他轻声问。
手指穿过她汗湿的发间。
将一缕黏在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
苏乐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飞艇的装甲突然展开，露出内部的机械骨骼。
那些骨骼泛着冷光，像被剥去血肉的祖巫残骸。
“像……会飞的铁盒子。”她小声说。
指尖在他手背上画着圈。
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即使失忆也未曾改变。
龙野的心猛地一缩。
这个动作与童年时在糖炒栗子摊前一模一样。
那时她总在等待栗子出锅时，用指尖在他手心里画太阳。
“我们要躲起来。”他说。
拉着她往巷口退去。
怀表的齿轮突然发出断裂的脆响，一道裂痕爬上表面。
飞艇的探照灯转了过来。
光束落在他们脚边的积水里。
映出两张重叠的影子，像被钉在地面的剪纸。
苏乐乐突然停下脚步。
青鳞护盾毫无征兆地展开。
淡绿色的光膜上，“蒹葭苍苍”的字样正在燃烧。
“它在看我们。”她抬头。
瞳孔里映着飞艇的轮廓。
那些鳞片状装甲正在重组，形成一张巨大的脸。
龙野认出那是观察者议会的徽记。
由十二地支符文拼接而成的面具。
此刻正透过云层，俯视着这座虚假的城市。
“走！”他拽着她拐进侧巷。
焚天业火在巷口燃起屏障。
火焰里飘出糖炒栗子的焦香，那是唐三留下的秘方气息。
苏乐乐被他拉着奔跑。
青鳞护盾在身后拖出淡绿色的尾迹。
像拖着一条被揉碎的星河。
巷子里的蒸汽管道正在爆裂。
滚烫的白雾混着甲骨文符文涌出。
在墙壁上凝结成“危险”的古篆。
“龙野，我的头好疼。”苏乐乐突然踉跄。
手捂着头蹲下身。
青鳞护盾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龙野立刻蹲下扶住她。
指尖触到她的太阳穴，那里正在发烫。
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颅骨里钻出来。
“别想。”他按住她的后颈。
掌心的火纹贴在她的皮肤上。
用温热的能量安抚那些躁动的记忆碎片。
飞艇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阴影笼罩了整条巷子。
装甲摩擦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鼎。
苏乐乐的呼吸逐渐平稳。
她靠在龙野怀里。
无意识地用脸颊蹭着他胸前的龙鳞。
“像……小时候的暖炉。”她喃喃自语。
眼睛半睁着，视线模糊。
却准确地找到了他的手，握了上去。
龙野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
那里有青鳞褪下的细小痕迹。
像被露水打湿的叶脉。
巷口传来建筑崩塌的巨响。
焚天业火的屏障正在减弱。
怀表的齿轮又碎了一片，金色的粉末从口袋里漏出。
“还记得分糖的暗号吗？”龙野突然问。
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乐乐的睫毛颤了颤。
她看着他的眼睛。
瞳孔里有火光在跳，像两颗悬在夜空中的星。
“三……”她迟疑着开口。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却让龙野的心脏骤然收紧。
飞艇的探照灯再次扫来。
这一次更近了。
光线下，他们能看见装甲鳞片上刻着的基因链图案。
“走！”龙野抱起苏乐乐。
焚天业火凝聚成翅膀的形状。
火焰掠过墙面的甲骨文，激起一连串符文爆炸。
苏乐乐搂住他的脖子。
脸埋在他的颈窝。
青鳞护盾自动展开，护住两人的后背。
他们冲出巷子时，正看见飞艇投下的集装箱。
那些金属箱子砸在街道上。
裂开的瞬间，涌出带着机械义肢的士兵。
龙野认出那是九嗣激进派的装备。
机械关节上刻着“清除”的古篆。
眼睛是闪烁着红光的扫描仪。
“他们要抓我们。”苏乐乐在他耳边说。
声音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纯粹的困惑，像孩子看见下雨的天空。
龙野的火翼划过一道弧线。
避开士兵射出的能量束。
那些光束落在建筑上，留下冒着白烟的窟窿，形状酷似怀表的齿轮。
“他们抓不到。”他说。
语气坚定。
掌心的火纹与苏乐乐的青鳞再次共鸣，产生金色的涟漪。
飞艇的扩音器又响了。
这次不再是电子音。
是个苍老的男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龙野，苏乐乐。”
“神嗣计划的失败品。”
“回到议会，接受净化。”
龙野的火翼猛地一滞。
怀表在口袋里剧烈震动。
齿轮的碎片刺破布料，扎进他的掌心。
苏乐乐感觉到他的颤抖。
伸手去摸他的口袋。
指尖触到怀表的瞬间，那些齿轮碎片突然安静下来。
“它怕你。”龙野低头。
看见她掌心的青鳞正发出柔和的光。
那些光丝缠住怀表的碎片，像在安抚一只躁动的小兽。
飞艇的装甲突然全部展开。
露出内部的主炮。
炮口凝聚着暗紫色的能量，像被压缩的混沌魔气。
“抓紧我。”龙野说。
火翼加速，冲向雾隐城的钟楼。
那里有天干图腾柱的残片，或许能形成屏障。
苏乐乐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听着他的心跳与怀表齿轮的转动声。
两种声音逐渐同步，形成奇特的韵律。
主炮发射的光束擦过他们的边缘。
击中远处的建筑。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漫天烟尘，混着甲骨文符文飘落。
龙野冲进钟楼时，撞碎了雕花的木门。
木屑与青铜铃铛一起坠落。
苏乐乐及时展开青鳞护盾，挡住飞溅的碎片。
钟楼顶层的齿轮组还在转动。
只是所有的指针都指向相反的方向。
墙面的全息投影正播放着篡改后的历史——神嗣被描绘成吞噬世界的怪物。
“他们在撒谎。”苏乐乐轻声说。
她指着投影里的画面。
那些被涂抹的痕迹边缘，有糖炒栗子的焦痕。
龙野看向她。
她的眼睛很亮。
青鳞护盾上的《诗经》残句正在重组，逐渐连成完整的句子。
飞艇的阴影笼罩了钟楼。
装甲鳞片摩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像无数只手在抓挠玻璃。
“乐乐，”龙野握住她的手。
将怀表塞进她的掌心。
“如果我没回来，就转动它。”
苏乐乐的手指蜷起，握紧怀表。
金属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龙野的眼睛，用力点头。
龙野笑了。
焚天业火在他周身暴涨。
形成巨大的烛龙虚影，盘踞在钟楼顶端。
飞艇的主炮再次充能。
暗紫色的能量映亮了雾隐城的天空。
像一场提前降临的猩红潮汐。
“他们改得了历史。”龙野的声音与烛龙的咆哮重合。
火纹顺着图腾柱残片蔓延。
激活了沉睡的十二地支符文。
“改不了人心。”
苏乐乐站在钟楼中央。
看着怀表上龙野的指温。
青鳞护盾突然完全展开，上面的《诗经》残句开始燃烧，化作漫天星火。
远处，观察者议会的飞艇正在震动。
那些鳞片状装甲出现裂痕。
裂缝里渗出金色的液体，像怀表齿轮渗出的血液。
苏乐乐突然想起什么。
举起怀表，对着阳光。
齿轮的影子落在地面，组成“糖分三块”的暗号。
她笑了。
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青鳞与火纹的共鸣在钟楼里回荡，形成治愈的频率。
龙野的烛龙虚影发出震天咆哮。
焚天业火撞上飞艇的主炮能量。
两种力量在空中僵持，形成巨大的能量漩涡，将雾隐城的霓虹与符文全部吸入其中。
漩涡的中心，怀表的齿轮开始逆向转动。
带着龙野与苏乐乐的羁绊。
在观察者议会的注视下，编织出新的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