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他开口,声音毫无波澜,“格式。别写错了。”
说完,他转身。
踏过废墟。
走向空洞崩塌的出口。银灰色的背影在残光中……挺拔依旧。
林白瘫在墙角,看着那个消失在烟尘中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 宿……宿主……(⊙?⊙) 周大佬……他……他刚才……是不是……嫌你手脏?(???)】
250弱弱的声音响起,电子熊猫的形象在光屏上抱着消毒液瑟瑟发抖。
林白没说话。
他缓缓抬起那只被“没收”了炸弹的手,看了看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掌心。又看了看地上那滩冒着烟的黑泥。
佛系咸鱼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抽搐了一下。
报告?格式?
他只想写一行字:周翊然……你大爷的!!!
黎明保护区的废弃冷却液枢纽站里,那股混合着铁锈、陈年机油和尘埃的窒息感,被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撕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林白站在G - 7修复舱的微光里,看着ALphA - 7β用那僵硬的金属手指,近乎笨拙地“抚摸”着它自己“进化”过的电子花。那朵花,细密的导线编织出更柔和的轮廓,废弃电容磨成的花心在幽蓝指示灯映照下,闪烁着一点微弱的、执拗的金光。
ALphA - 7β光学镜头里的光芒,不再是程序化的扫描,而是一种……专注的凝视。它嘴角那极其艰难牵动出的弧度,虽然依旧带着金属的冰冷,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满足?
佛系咸鱼的心湖,被那颗名为“存疑即启明”的石子搅动,涟漪尚未平息。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实的狼狈,但眼前这一幕,却像一剂强效止痛药,药效直达灵魂深处。
【(????) 宿主!!!截图完毕!!!(?????) 慈父の微笑(宿主版)!!!ALphA - 7βの微笑(仿生人版)!!!双份治愈!(??????)?? 深渊报告の温情素材库+2!(????)】
250的电子熊猫在光屏上比着剪刀手,眼镜片反着光,试图把刚才捕捉到的画面裱起来。
林白没理它。
他最后看了一眼ALphA - 7β和它的花,转身,悄无声息地滑出修复舱。厚重的舱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微弱的暖意暂时隔绝。
他需要休息。
真正的休息。
后背的伤口和透支的精神都在尖叫着抗议。
凭借着250的“幽灵导航”(虽然250还在为它的“温情素材”沾沾自喜),林白避开巡逻的奥术守卫和能量残留的警示光带,回到了学院边缘那座靠近后勤仓库的塔楼单间。
空气里消毒水和旧书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安心。
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圣殿方向隐约传来的修复作业的沉闷敲击声,证明着不久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混乱并非幻觉。
林白几乎是把自己“卸”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
后背接触床面的瞬间,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他咬着牙,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找到一个相对不那么痛苦的姿势,才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佛系咸鱼的血槽……彻底空了。
他闭上眼,只想让意识沉入黑暗。但脑子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崩塌的圣殿、扭曲的污染符文、埃利奥特副院长化成的黑泥、周翊然指尖划破黑暗的“光”字、掌心那枚滚烫的拓片碎片……还有,ALphA - 7β和它那朵闪着金光的电子花……
混乱中,一个念头异常清晰:那块碎片!!!周翊然的签名!!!
他挣扎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胸前的屏蔽夹层里,抠出了那块滚烫的拓片碎片。
碎片边缘的焦痕硌着指腹,晶体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冷光。
他举起碎片,凑到眼前。
晶体层下,“知识非权威,存疑即启明。——周翊然”那行潦草锋利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灼痛了他的视线。
知识非权威……这是在嘲讽那些为了72.5度还是75度吵翻天的学阀?
还是在点他林白,别迷信任何既定规则,包括……周翊然自己?
存疑即启明……质疑就是光?
这算什么?
周扒皮牌心灵鸡汤?
还是……某种他暂时无法理解的……钥匙?
周翊然……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在垃圾堆里捡块破石头,夹层里塞张纸条,签个名,就指望别人顿悟宇宙真理?
这逼装的……成本也太低了!
一股混杂着疲惫、烦躁和被愚弄感的邪火,猛地窜上林白心头。
佛系咸鱼也是有脾气的!!!
尤其是在身心俱疲、后背疼得要命的时候!!!
他猛地坐起身(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捏着那块碎片,目光锐利如刀,狠狠刺向悬浮在眼前的250虚拟光屏!!!
光屏上,电子熊猫正抱着虚拟相框,美滋滋地欣赏着它刚“裱”好的“慈父の微笑”截图。
“250!”
林白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火气,像砂纸摩擦,“这签名!怎么回事?!”
【(????) 啊?签名?(⊙_⊙) 什么签名?(???)】
250瞬间切换装傻模式,电子熊猫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小爪子挠了挠虚拟耳朵,【宿主你在说什么呀?(????) 250信号不太好……刚才好像……滋啦……滋啦……( ̄▽ ̄)ゞ】
虚拟光屏上配合地闪烁起一片雪花噪点,还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
“信号不好?”
林白气笑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碎片,晶体层下“周翊然”三个字在微光下锋芒毕现,“这字!!!这签名!!!潦草得跟他开药方似的!!!你跟我说信号不好?!”
【(????) 哎呀!!!宿主!!!碎片脏了!!!(???) 快擦擦!(????)】
250的电子熊猫立刻掏出虚拟抹布,做出使劲擦拭光屏的动作,【可能是……灰尘?( ̄▽ ̄)ゞ 或者……宿主你眼花了?(????) 毕竟……刚才爆炸那么猛……圣殿都塌了半边……(????) 出现幻觉……也很正常嘛!(????)】
“幻觉?”
林白看着250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努力装无辜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250从脑子里格式化再物理删除的冲动。
跟这破系统较真……纯属浪费生命。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行。幻觉。那你告诉我,这‘知识非权威,存疑即启明’……也是我眼花的幻觉?”
【(????) 知识……存疑……启明?(⊙?⊙)】
250的电子熊猫歪着脑袋,眼镜片后的像素眼睛眨巴眨巴,【听起来……好深奥哦!(???) 像……像哲学课?(????) 宿主!你是不是……偷偷去旁听人文学院的课了?(????) 还……还记笔记?(?????) 记在……垃圾堆捡的拓片上?(ΩДΩ) 宿主!你……你太勤俭持家了!(??????)??】
林白:“……”
他捏着碎片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佛系咸鱼的血压瞬间飙升!勤俭持家?记笔记?这破系统……装傻充愣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了!
他看着250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很崇拜你”的贱样,又低头看看碎片上那行锋芒毕露的字迹。周翊然……你这狗医生……不仅坑我干活,还留个签名膈应我!连你的破系统都跟你一个德行!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混杂着后背的剧痛,让他只想躺平。他泄愤似的,想把碎片随手扔到墙角。
但指尖触碰到那滚烫的晶体层时,动作却顿住了。
晶体层下,那行字……那潦草的笔锋……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穿过250的装疯卖傻,穿过他的疲惫和烦躁,直直地……戳在他心底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
知识非权威……
他想起了阿尔伯特大师拍着桌子吼“角度必须是72.5度”的红鼻子;想起了索伦大师扒拉着焦黑数据板念叨“效率最优解”;想起了费迪南德大师在墨桶里挣扎着喊“灵性”……那些被奉为圭臬的“铁律”,在原始拓片的韵律和ALphA - 7β的微笑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脆弱?
存疑即启明……
他想起了自己指尖触碰污染符文时那本能的排斥和“挠”出的微澜;想起了在能源枢纽,面对虚空水母的绝望时,那块身份牌共鸣出的天籁之音;想起了在ALphA - 7β手腕上糊凝胶时,那点微弱意识被强行固化的瞬间……每一次……似乎都源于……对既定“不可能”的质疑?
质疑……就是光?
林白垂下眼,看着碎片。指尖无意识地在晶体层上摩挲。那滚烫的温度,似乎……没那么灼人了?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
他缓缓躺回床上,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吸了口冷气。但他没再烦躁。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穿过塔楼狭窄的窗户,望向外面依旧混乱、却似乎透着一丝……新生气息的学院。
广场方向,250那骚包的“250最伟大”循环弹幕,不知何时……终于被卡佩拉导师强行掐灭了。世界……清净了一点。
【(????) 宿主?(???) 你……你没事吧?(????) 是不是……被250的哲学思考……震撼到了?(?????)】250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电子熊猫的形象凑近光屏,试图观察林白的表情。
林白没说话。他依旧看着窗外。许久,才极其轻微地、几乎微不可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带着疲惫。带着无奈。但……似乎……也带着一丝……释然?
他收回目光,落在手心的碎片上。晶体层下,“周翊然”三个字依旧锋芒不减。
“签名……”他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没了之前的火气,“……太明显了。”
【(????) 啊?签名?(⊙_⊙) 什么签名?(???)】250立刻重启装傻程序,电子熊猫捂住耳朵,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风太大!听不清!( ̄▽ ̄*)ゞ 宿主你说什么?(????) 250要去检查天线!(????)】说完,虚拟光屏瞬间黑屏,只留下一个飞速旋转的“系统维护中”的图标。
林白看着那黑掉的屏幕,又看看碎片上那明晃晃的签名。
佛系咸鱼的嘴角,那个细微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点点。
他闭上眼,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滚烫的温度贴着皮肤,像一块……奇特的……路标。
后背的疼痛依旧清晰。麻烦依旧堆积如山。周翊然的棋局依旧深不可测。
但此刻,在这片混乱后的短暂寂静里,佛系咸鱼握着那块签了名的“垃圾”,竟莫名地……睡意昏沉。
知识非权威?行吧。
存疑即启明?试试看。
签名太明显?……算了。
睡觉。
圣殿广场上的混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那崩塌的雕像基座旁,散落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在阳光的直射下,闪烁着刺眼又荒芜的光,好似在诉说着刚刚那场激烈战斗的残酷。
空气中,焦糊味与尘埃还在缓缓飘荡,尚未完全消散。
然而,一种奇异的静谧却悄然降临,那静谧之中,隐隐透着一股新生的气息,宛如春天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那根象征着“大地”元素的土黄色巨柱。
它的表面原本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就像老人脸上饱经沧桑的皱纹。
但此刻,那些裂痕已被一种神奇的物质填补、弥合。
这种物质散发着温润的玉色光芒,如同有生命的金属,鲜活而灵动。
柱体的顶端,原本黯淡无光的元素符文重新亮了起来,流淌着纯净的金黄光芒,宛如初生的朝阳,温柔而又充满力量。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大地的厚重与坚实,带着一种蓬勃的生机,让人不禁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