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医疗区深处,冰冷的白光刺得人眼球发痛。空气里消毒水和血腥味拧成一股绝望的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叶红菱躺在手术台上,像一具被拆解的兵器。机械臂接口处的绷带早被暗红发黑的血浸透,凝固成铁锈般的硬壳。底下,那些蛛网状的幽蓝光丝却像活过来的毒藤,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活跃、更贪婪,正沿着扭曲变形的金属臂管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合金表面发出被腐蚀的细微“滋滋”声,留下焦黑的、如同烧伤的蜿蜒痕迹。小玲的手指在颤抖,镊子尖端刚碰到一根裸露的、闪烁着危险电火花的导线,叶红菱的身体就猛地弹起,喉咙里滚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不是来自喉咙,更像是从胸腔深处被生生撕裂出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却涣散得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狂乱的、非人的冰蓝在眼底沸腾!小玲吓得尖叫后退,金属托盘哐当砸在地上,手术器械四散滚落。“按住她!快!”扳手和老疤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叶红菱剧烈痉挛的身体,那变异机械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金属台面被砸得凹陷下去,连接的监护仪导线被硬生生扯断,发出刺耳的警报!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几滴暗紫色的、粘稠如原油的液体——从叶红菱撕裂的伤口渗出,混着她自己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无声地渗入一道细微的焊接缝隙,朝着下方更深层的结构缓慢流淌而去。
苏清雪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弃的冰雕。医疗区的喧嚣、警报的嘶鸣、叶红菱痛苦的挣扎,一切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07”的毛玻璃。她灰蒙蒙的瞳孔里没有光,只有亿万块记忆的碎片在永无止境地高速碰撞、旋转,发出无声的尖啸。维生舱冰冷粘稠的触感还贴在皮肤上,07最后那解脱般的平静眼神烙在视网膜深处,像烧红的铁。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手术台束缚带勒进皮肉的窒息感,无影灯刺眼的白光灼烧着眼球,旋转的钻头带着高频嗡鸣逼近瞳孔的冰冷恐惧……这些属于07的酷刑记忆,此刻正用最锋利的碎片,一遍遍切割着“苏清雪”这个存在的边界。她是谁?那个在旧时代江南小院长大,闻着桂花香,听着檐下雨声的苏清雪?那些温暖湿润的记忆触感是如此清晰,青石板路的微凉,母亲掌心揉碎草药的微苦清香……可此刻,它们像阳光下的肥皂泡,被07记忆中培养舱冰冷的玻璃壁、淡蓝色营养液里漂浮的无数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沉睡或扭曲的脸,轻易地戳破!绝望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她也是07!她也是无数个培养舱里等待被编号、被测试、被清除的“样本”之一!那个江南小院,那些温暖的记忆,是什么?是植入的虚假程序吗?是让她这个“样本”更稳定、更听话的甜蜜毒药吗?自我认知的根基在疯狂塌陷,意识像一艘被抛入黑洞边缘的破船,在07记忆的滔天巨浪和自身虚假记忆的尖锐碎片中,被反复撕扯、解体!混乱中,07最后传递的画面——那座悬浮着荆棘缠绕沙漏尖碑的冰冷神殿,那个阴影中拥有电子眼的模糊轮廓——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带着刻骨的恐惧和一种宿命般的召唤,狠狠插进她混乱的意识漩涡中心!荆棘缠绕着沙漏,时间被束缚,被扭曲……这就是“净化”的源头?那个电子眼……他是谁?是这一切的缔造者?是她们所有克隆体挥之不去的噩梦?07最后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意识波动再次拂过:“……逃……别……成为……我们……” “……你……是……唯一的……希望……” “……名字……苏……清雪……” 希望?什么希望?逃离成为下一个07的希望?还是……摧毁那个沙漏尖碑的希望?她混乱的意识被这沉重的托付狠狠一拽,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本能地朝着07记忆碎片最汹涌、最黑暗的核心——那座冰冷的实验室记忆深处——猛地沉潜下去!必须找到答案!找到那个电子眼!找到这一切的根源!哪怕意识被彻底撕碎!
维生舱爆裂的瞬间,07体内残留的、高度浓缩的神经抑制素和基因稳定剂,混合着她自身被实验改造后变异的血液,如同剧毒的鸡尾酒,渗过层层甲板,滴落在铅云堡下层一个早已废弃、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滤网上。几滴粘稠的暗紫色液体顺着滤网的破口,精准地滴落下去,落在一个被厚厚尘埃覆盖的、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球上。圆球表面黯淡无光,刻着一个早已模糊的、形如纠缠双螺旋的徽记。当那暗紫色的液体接触到金属表面的刹那,圆球内部猛地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如同垂死萤火般的幽绿光芒!紧接着,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高频的嗡鸣声从圆球内部传出,如同某种沉寂亿万年的古老机械被意外唤醒,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生锈的齿轮。嗡鸣声穿透金属舱壁,化作无形的波纹,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铅云堡深处,几个被严密防护的、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服务器机柜内部,代表核心逻辑防火墙的几道最底层、最古老的冗余指令代码,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坚冰,悄然融化、失效。没有任何警报响起,没有任何数据异常被记录。堡垒最深处的一道无形闸门,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然滑开了一条缝隙。
李维的拳头砸在冰冷的战术台上,指骨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焦灼。全息投影上,代表铅云堡的绿色光点被代表未来人进攻锋线的刺眼红光三面合围,如同被饿狼环伺的困兽。西侧防御阵列的能量读数在疯狂闪烁,岌岌可危。扳手嘶哑的求援声从通讯器里不断炸响,夹杂着能量武器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战士濒死的怒吼。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可他的两个最核心的战斗力,一个在手术台上与变异和剧毒搏命,身体正被不属于她的力量扭曲吞噬;另一个蜷缩在角落,意识迷失在无数个“自己”构成的恐怖迷宫里,随时可能彻底崩溃!铁腕临终前死死抓着他手臂的触感,那嵌入血肉的冰冷义肢,此刻沉重得如同整座铅云堡压在他的肩上。保清雪?还是保堡垒?这个残酷的命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苏清雪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苍白的皮肤下,太阳穴附近,那代表危险链接的幽蓝光路正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如同即将烧毁的电路!不能再等了!李维一步冲过去,双手用力抓住苏清雪冰冷的肩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清雪!看着我!听我说!你必须回来!铅云堡需要你!红菱需要你!我需要你!你是苏清雪!不是07!不是任何一个编号!你是唯一的!是我们的锚点!听见没有!苏清雪!给我回来!” 他的吼声在嘈杂的医疗区里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手术台上,叶红菱那只完全被幽蓝光丝覆盖、仿佛拥有了独立生命的机械臂,五根闪烁着危险电弧的金属手指,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抓向她自己脆弱的脖颈!小玲和扳手拼死阻拦,场面一片混乱!
苏清雪的意识正被困在07记忆最黑暗的深渊。冰冷的束缚带勒进皮肉,无影灯的光如同烧灼灵魂的火焰,那个旋转的钻头带着死亡的尖啸,距离她的眼球只有毫厘!就在钻头即将刺入的瞬间,李维那穿透了意识迷雾、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吼声如同惊雷般炸响!“你是苏清雪!不是07!……是我们的锚点!” “锚点”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刺穿了07记忆构筑的恐怖囚笼!我是锚点!我是稳定时空的支点!我不是实验台上的样本!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力量猛地爆发!她混乱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收束、凝聚!眼前07痛苦的记忆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般轰然炸裂!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记忆深处,那个无数次在午夜梦回出现的江南小院!但这一次,画面不再温暖!当她的意识如同锋利的刀刃般狠狠刺入这“温暖”记忆的核心时,看到的却是……冰冷的金属!巨大的银杏树根部,盘绕着冰冷的合金管道!青石板路下,是闪烁着能量回路的金属网格!母亲温柔的笑脸背后,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阴影中的高大轮廓一闪而过,那双冰冷的电子眼如同深渊般凝视着她!所有的“温暖”,都是精密的谎言!是覆盖在残酷实验体培养皿上的一层甜蜜糖衣!巨大的悲愤和被欺骗的绝望如同火山般喷发!就在这意识剧烈震荡、真与假激烈碰撞的巅峰时刻,07最后传递的那个坐标、那座荆棘沙漏尖碑、那个电子眼的模糊轮廓,以及叶红菱此刻在现实世界中变异机械臂释放出的、狂暴的共生体能量波动,如同几道狂暴的闪电,在她混乱的意识宇宙中悍然交汇!轰——!一个清晰的、指向穹顶之城最核心区域的物理坐标,伴随着荆棘沙漏尖碑的冰冷投影,如同烧红的烙印,狠狠地、不可磨灭地刻在了她的意识核心!坐标!目标!摧毁它!摧毁那个扭曲时间、制造了无数个“07”悲剧的源头!这强烈的、近乎毁灭性的意念,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记忆碎片和自我怀疑!我是苏清雪!我是来摧毁你们的!这念头如同破晓的曙光,带着毁灭的意志,瞬间照亮了她混乱的意识深渊!
“啊——!!!”手术台上,叶红菱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弓起!口中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和某种原始兽性的咆哮!那只完全被幽蓝光丝吞噬的机械臂爆发出刺眼欲盲的蓝光!恐怖的力量瞬间将死死按住她的扳手和老疤狠狠甩飞出去,砸在远处的墙壁上!机械臂的五指张开,不再是金属的轮廓,更像是一只由纯粹能量和扭曲合金构成的恶魔之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旁边一个装满手术器械的沉重金属推车!滋啦——!!!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半寸厚的合金板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撕开、揉碎!狂暴的能量电弧四处乱窜!整个医疗区的灯光疯狂闪烁、熄灭!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只有那只变异机械臂上燃烧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叶红菱因痛苦和某种奇异快感而扭曲的脸,也映亮了角落!
就在这绝对的混乱和黑暗中,苏清雪猛地抬起了头!那双灰蒙蒙的瞳孔里,所有混乱、迷茫、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锋利如刀的绝对清明!瞳孔深处,不再有杂乱的数据流,只有两点如同寒星般刺骨的锐芒!她脸上的脆弱和茫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她甚至没有看手术台上狂暴化的叶红菱,也没有看被甩飞的扳手和老疤,目光如同穿透了铅云堡厚重的装甲,死死锁定了某个遥远而致命的方位!她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挺得笔直,像一柄终于出鞘、饮血的利剑!她推开李维扶着她肩膀的手,自己稳稳地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金属片刮过每一个人的耳膜,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警报和混乱:“李维,坐标锁定。‘时枢’核心——‘时之塔’。”她微微侧过头,灰眸中那冰冷的寒光扫过李维因震惊而僵住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现在,轮到我们去‘净化’他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