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3日,辽宁锦县驿马坊的荒郊野外,一场迟到九年的葬礼终于落下了帷幕。
“老帅,让您委屈了九年,今天兄弟们送您最后一程。”
鞭炮声骤然响起,棺椁入土为安,人们脸上除了悲痛还有惶惑不安。
这是谁的葬礼?
你可能想不到,这是东北王张作霖的葬礼。
“咦?张作霖不是在1928年就死了,为何到如今(1937年)才下葬?”
整整停棺九年,其中发生了什么?
…………
这事听我慢慢道来:
1928年6月4日清晨5时30分,奉天(今沈阳)皇姑屯附近的京奉铁路,
与南满铁路交汇处,“轰隆”一声巨响,划破天际!
不得了!日本关东军预埋的炸药,将张作霖乘坐的“蓝钢车”专列炸毁,
一瞬间,车厢残骸飞溅,铁轨扭曲变形,列车上的乘客死的死,伤的伤。
张作霖那节车厢受损最严重。
在道轨旁边,侍卫长温守善半跪在地,“老帅,您醒醒!不能睡!”
“都愣着干嘛?快!快呼叫汽车,把大帅火速送奉天大帅府,让医生做好准备!!”
温守善摸到张作霖衣襟下的血迹,声音发颤却咬牙道:
“用这床被子裹紧!车呢?车备好了没有?直接奉天,快!”
旁边参谋扶着受伤的杨宇霆,急声问:“守善,吴督军他……”
温守善眼一红,头也不回:“别管了!先救大帅!
谁也不准声张,就说大帅只是受了点轻伤!”
司机已经发动汽车:“上车!快上车!”
汽车风驰电掣驶向奉天大帅府……
然而老张伤势过重,这位统治东北十四年的“张大帅”,回到老家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尿尿!”
头一歪,死了。
时间定格在当晚9时30分,时年53岁。
张作霖的突然离世,让东北瞬间陷入权力真空。
此时,北伐军已逼近华北,日本关东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以“维持秩序”为名出兵占领东北。
帅府内,张作霖的继室卢氏与核心幕僚王永江、杨宇霆等人当机立断:秘不发丧。
他们对外严密封锁消息,每日依旧“照常”向帅府内的“张作霖”汇报公务,
厨房按时准备他爱吃的菜肴,医生也假装每日诊病。
日本领事馆派女间谍川岛芳子前来“慰问”,卢氏强撑着病体出面接待,
谎称老帅“伤势无碍,正在静养,不许外人打扰!”。
这一瞒就是18天。
直到6月21日,张学良秘密从北平返回奉天,稳定局势后,才正式对外公布了父亲的死讯。
此时,张作霖的遗体被暂时停放在帅府东花园的花厅内。
这里曾是他接待宾客、商议军政大事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临时灵堂。
花厅内悬挂着张作霖的遗像,仿佛正笑对芸芸众生。
供桌摆满祭品,帅府上下缟素,然而,因局势紧张,祭奠仪式十分简陋。
张学良深知,父亲的葬礼不仅是家事,更是东北政权合法性的象征,必须慎之又慎。
…………
张作霖生前虽出身草莽,却极重身后名。
他早有打算,要在东北为自己修建一座堪比帝王陵的墓园。
1928年,他看中了抚顺以东的铁臂山(今抚顺大伙房水库附近),
此地背靠长白山余脉,前临浑河,他请教了“赛神仙”小诸葛,
“老帅,此地风水极佳,定会庇佑后世子孙香火兴盛。”
张作霖听闻大喜,当场赏赐小诸葛千两纹银。
老张将这地方定名“元帅林”,并聘请国内顶尖工匠设计,计划仿照明清皇陵规模,耗时三年完成。
还没完全建成,老张就死了。
张学良掌权后,立刻推动元帅林工程。
他从北京、河北等地征集了大量明清古建筑构件——包括故宫的石狮子、圆明园的石柱础,
甚至从河南、山东迁来历代石碑,试图让这座陵园成为东北的“文化地标”。
到1931年,元帅林的主体工程已近完工,神道、牌坊、石像等初具规模,只待张作霖的灵柩迁入。
就在这节骨眼上,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爆发,彻底击碎了这一计划。
日本关东军迅速占领东北,元帅林的建造半途而废。
部分建筑被炸毁,石料被日军挪用修建工事。
张作霖的灵柩从帅府迁出后,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停放在奉天小东门外的竹林寺(又称“株林寺”)。
这座始建于清代的古寺,成了“东北王”的临时安息之所,一放就是六年。
竹林寺的日子,是张作霖灵柩最屈辱的时期。
日军占领奉天后,对这位曾让他们忌惮的对手充满敌意,不仅禁止百姓前往祭奠,还派宪兵严密看守。
寺内僧人回忆,灵柩停放在大雄宝殿东侧,覆盖着褪色的黄绸,周围蛛网密布,冷落异常。
张家旧部想偷偷祭拜,都被日军驱离。
此时的张学良已流亡关内,后被蒋介石软禁,根本无力顾及父亲的身后事,
张作霖的安葬,成了一桩被战争搁置的悬案。
【张景惠从中斡旋】
1937年,距离张作霖去世已近九年。
此时,东北已在溥仪统治下进入第六个年头,说是溥仪统治,实则是日本关东军统治。
生前张作霖很愚忠大清,如今溥仪都不敢下令埋葬张作霖。
倒是日本急于稳固殖民统治,开始拉拢东北旧势力。
而张作霖的灵柩长期停放,始终是民间舆论的一个心结——
当时百姓暗中议论“大帅死无葬身之地”,这让伪满政权和日本关东军颇为不安。
此时出面斡旋的,是伪满洲国总理张景惠。
张景惠是张作霖的同乡加盟兄弟,早年曾追随张作霖一起搞事,后沦为汉奸。
…………
他深知,若能妥善安葬张作霖,既能安抚东北旧部,又能向日本示好,巩固自己的地位。
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他向日本关东军提议:“张大帅是东北的老主人,不安葬他,民心难安。”
日本关东军的态度也颇为微妙。
他们既想通过安葬张作霖拉拢奉系旧部,又不愿让这场葬礼显得“过于隆重”,以免刺激民众的民族情绪。
最终,双方达成妥协:葬礼规格从简。
地点选在张作霖早年为母亲和发妻赵氏春桂选定的墓园——锦县驿马坊(今属凌海市)。
这里远离奉天,相对低调,且早已葬有张作霖的亲人,符合“归葬祖茔”的传统。
1937年5月,伪满政权成立“张作霖丧葬筹备处”,张景惠任主任。
他调集人力修缮驿马坊墓园,将原本简陋的坟茔扩建为有围墙、牌坊的陵园,并从竹林寺迎奉张作霖的灵柩。
出发前,张景惠率伪满官员,在竹林寺举行了一场简短的祭奠仪式,现场气氛压抑,
日本宪兵全程监视,没有百姓敢到场围观。
1937年6月3日,张作霖的灵柩从奉天出发,经铁路运往锦县。
送葬队伍由伪满军队护送,却没有张家的核心亲属——
张学良去哪里了?被软禁了。
pS: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二人联手发动了《西安事变》,
拘禁蒋介石。
事后,在中共调解下,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结果老蒋出尔反尔。将张学良软禁在浙江奉化,
他的弟弟张学铭流亡天津,其他子女或在国外,或隐匿民间。
这场葬礼,成了一场由汉奸主导、侵略者默许的“表演”。
按照东北传统葬礼习俗,“摔瓦”仪式(孝子将瓦盆摔碎,象征正式开启丧礼)是重中之重,必须由长子执行。
但张学良无法到场,其他儿子也无法到场,这一仪式最终由张作霖的大外甥侄子吴廷奎代行。
“舅舅,您老慢慢走,外甥送你一程。”
“啪”,瓷碗摔的粉碎。吴廷奎放声痛哭,把这几年的积怨一股脑哭了出来。
在场的旧部无不落泪——
这位“东北王”生前何等风光,死后却连亲生儿子送终都做不到。
灵柩抵达驿马坊后,安葬仪式在日军的监视下草草完成。
没有盛大的仪仗,没有百姓的哭送,只有少数旧部偷偷赶来,在远处鞠躬后匆匆离去。
张作霖的墓与发妻赵氏、母亲王氏的墓相邻,
三座坟茔在荒野中沉默相对,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这场迟到九年的葬礼,最终以一种尴尬而屈辱的方式结束。
张作霖生前纵横捭阖,试图在列强环伺中保住东北的半独立地位,却终死于日本的阴谋。
他曾想修建宏伟的元帅林,却最终葬在简陋的驿马坊。
他一生重视家族与权力,死后却连儿子都无法为他送终。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葬礼结束后,伪满政权将这场仪式包装成“日满亲善”的例证。
但百姓心中自有杆秤,他们私下称驿马坊的墓园为“孤坟”,以此表达对侵略者和汉奸的愤慨。
耗费巨大的元帅林,最终与张作霖无缘,实在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