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佟安瞿就去上课了。
老郑叫住他,“安瞿,你等会。”
佟安瞿面庞清瘦,背脊挺直,穿着被洗白的衣服,望着朝他走来的郑叔。
“郑叔。”
老郑给他塞了个布包,“你婶今早上多煮了个蛋,里面还有点牛肉,你中午和点食堂的米饭吃。”
佟安瞿一下就湿了眼。
“谢谢郑叔。”
老郑摆手,“嗐,不客气不客气,赶紧去学校吧。”
佟安瞿嗯声。
老郑站在原地,看着佟安瞿的背影,突然,他眼睛微眯,顶着佟安瞿的书包。
以前他看过不少回佟安瞿的背影。
自然也就记得书包大体的模样。
可今天,书包下底明显装了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老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叫住了佟安瞿。
佟安瞿停下。
“郑叔,怎么了?”
老郑从包里找了二十元钱,他塞到佟安瞿手里。
“郑叔这几天茶馆生意好,你拿着。”
佟安瞿嘴角颤动,抬头看了眼老郑。
“郑叔……”
老郑家里是个女娃,养的结结实实又健康,看到比女儿还大几岁的佟安瞿像瘦猴,老郑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好好学习,马上十二了,念了初中高中就能考大学,成年后你就自由了。”
佟安瞿握紧双拳。
老郑拍拍佟安瞿肩膀,“摊上那么个妈,不是你的错,你也别偏激,就当磨炼了,哪个成事的年轻时候没受挫折啊。”
佟安瞿用力的擦了下眼角的泪。
“郑叔,我知道了。”
“嗯,去学校吧。”
佟安瞿没收钱,递给郑叔,“郑叔,给你,我有钱。”
老郑塞到他书包侧边,顺手摸了下里面的东西,他脸上笑容不变:
“给你你就收着,每天背这么重的书包,你是去学校上课的,别想其他的。”
佟安瞿哭的更厉害了。
“我知道了。”
“去吧。”
这次,老郑盯着佟安瞿离开到背影消失,才进茶馆,他擦了下脸上的汗。
这小子,胆子是大。
包里那玩意儿,估计是菜刀。
要砍谁,不言而喻。
老郑觉得佟安瞿还是听进了他的话,应该不会偏激。
……
佟安瞿走了一段路,临近校门口的时候,他最后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郑叔说的对,他不能干傻事。
他的人生还长。
一整天,佟安瞿除了中午吃饭,都在座位上看书。
而包里那把刀被他藏的很好。
放学后,佟安瞿还要去批发市场等刘爱梅下班,每次他要在那里等刘爱梅一小时。
刘爱梅给他找了个活。
那一小时就帮别人包装衣服,能包多少包多少。
一小时五元钱。
钱按月结账,工资都给了刘爱梅。
刘爱梅下班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回家方向走。
佟安瞿背着书包,盯着前方的人。
突然,刘爱梅止住步子,瞪着他:“佟安瞿,你的腿是断的?不知道走快点?”
“老娘上了一天的班,中午饭都没吃饱,你还不赶紧回家煮饭。”
佟安瞿沉默着点头,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上了楼。
佟安瞿把包里菜刀取出来,放到灶台上,然后熟练淘米洗菜……
十分钟后,刘爱梅才回来。
刘爱梅一进屋,就重重摔上门。
佟安瞿握紧了拳头。
紧接着,刘爱梅就从屋里拿出了一根棍子,进了厨房。
她往佟安瞿腿上打。
她尖叫疯喊着,“你为什么没病!你要是有病该多好啊!你毁了我,你跟你爸一样,你们都毁了我!!!”
“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都怪你们!!!”
两个月前,刘爱梅批发市场里同事给刘爱梅介绍了个活。
说要带刘爱梅发财。
就是市场里有个档口要出租,说刘爱梅可以把档口租下来,去进货回来卖,就不用再帮别人打工了。
刘爱梅心里盘算起来。
那档口是三年起租,得付好几千元的租金。
刘爱梅手里的钱不够,就打了退堂鼓。
那同事却说,可以带刘爱梅去赚钱,想个法子筹钱,还说,就是看刘爱梅是熟人的份上才介绍的,要是别人还不一定开口呢!
刘爱梅信了这话。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进了地下赌场。
这赌场在郊外的镇上,不敢明面上开。
可谁知,刘爱梅这一去就差点没回来。
不仅输光了棺材本,还倒欠了四万多元!
那可是四万多啊!
刘爱梅根本就筹不到那么多钱。
赌场那边已经说了,要是十天内收不到钱,就把刘爱梅带走去抵债。
虽然年纪大了,但化化妆也能看。
现在还有两天的时间。
刘爱梅不敢想怎么办。
五天前,佟安瞿在学校里晕倒了,原因是营养不良。
刘爱梅到医院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两名老师在说话。
说还好只是营养不良,能补回来。
要是如果生了重病的话,以佟安瞿家里条件肯定治不了,佟安瞿成绩又好,是个好学生,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刘爱梅听到他们说,如果真是重病,还能给佟安瞿众筹。
那时,刘爱梅可真希望佟安瞿得个白血病心脏病啊,至少她会有钱,有钱还赌债……
可佟安瞿只是营养不良。
只是营养不良!
欲望的苗头一旦被勾起,就再难消减下去!
从那天后,刘爱梅对佟安瞿的怨气又多了数倍,她回刘家借钱,刘墙道和李霞不愿意借,就说家里没钱,刘老爹也没钱。
没办法,刘爱梅甚至去了和平巷!
她想找徐桂英他们借钱,理由就是佟安瞿生病了!
可是徐桂英他们不信!
那死老太婆不信!
他们宋家的日子过得那么好,为什么就不能看在以前的份上帮衬帮衬她!
刘爱梅快要疯了,她的人生活到了这个地步,谁都能来踩一脚!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
为什么都欺负她!
遇到的全是恶人,难道到她死才会消停吗!
刘爱梅打了佟安瞿十多棍,就坐在地上痛哭。
“没钱怎么办啊……”
刘爱梅事后去找了那个同事,对方不认账,说是刘爱梅自己手气背,怨不得别人!
刘爱梅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过!
甚至知道刘爱梅欠了赌债后,大家都远离了她!
刘爱梅恨啊。
她如果做了鬼,一定不会放过这些人!
都给她死!
全部都给她死!
佟安瞿面无表情看着刘爱梅,他瘸着腿继续做饭。
二十分钟后,佟安瞿把菜端到桌上。
“可以吃了。”
从九岁那年,刘爱梅用棍子打了佟安瞿的头,被缝了十一针后,佟安瞿就再也没有叫过刘爱梅一声妈。
刘爱梅坐下了。
佟安瞿心里松了口气,又提起了心。
刘爱梅要是吃饱了,也许还会朝他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