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他盯着那卷惨白的兽骨。
那上面用血色刻下的符号,像一条毒蛇,钻进他的眼睛。
这是“夜枭”的最高信物。
持有它,意味着一件事。
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可能,在脑中炸开。
“不可能……”
他的声音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
“‘夜枭’大人……绝不会把名录给你!”
张西范没理他。
两根手指,拈起那卷[鸦骨名录]。
然后,当着他的面,一页,一页,翻开。
第一个名字。
杨卫国。
第二个名字。
钱富贵。
第三个……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攻城锤,狠狠撞在“账房”的心口。
这份名单,比他那本黑账更致命。
它记录的不是钱。
是把柄。是契约。是“夜枭”这张网的中枢神经。
“账房”手里的茶杯,开始晃动。
他引以为傲的底牌,在这卷兽骨前,成了一个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织网的蜘蛛。
现在才发现,自己只是网中央,一只被看得清清楚楚的猎物。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张西范合上名录,随手丢在桌上。
“我是谁,不重要。”
他身体前倾,声音不大。
“重要的是,从现在起,这张网,姓张。”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最终审判。
“你休想!”
“账房”猛地拍案而起,脸上的儒雅被疯狂撕碎。
“你以为拿到名单就能控制一切?夜枭的根,比你想象的深得多!”
“你动我,‘夜枭’大人不会放过你!”
他猛地一跺脚。
“咔。”
脚下地板,传来一声轻响。
最后的机关!
房间四壁,瞬间弹出四个黑洞洞的枪口!
是改装过的连发短铳,交叉锁定整个房间!
绝杀之局!
一旦触发,屋里的人会被瞬间打成一滩肉泥!
“跟我一起死!”
“账房”脸上爆发出同归于尽的狂热,伸手去按另一个按钮。
张西范没动。
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就在“账房”的手指即将按下的瞬间。
他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躲闪。
一步。
他到了“账房”面前。
快得不像人!
他的手,像一把铁钳,精准地抓住了“账房”那只按向机关的手。
“咔嚓!”
腕骨碎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啊——!”
“账房”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身体痛得缩成一团。
张西范没停。
另一只手,顺势抄起桌上那把沉重的紫砂茶壶。
反手一砸!
“砰!”
茶壶在“账房”的额头轰然炸裂。
滚烫的茶水、瓷片、鲜血,糊了他满脸。
“账房”眼前一黑,软软向后倒去。
张西范松开他的断手,脚下顺势一转。
他看都没看墙上的枪口。
右脚抬起,精准地踩在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铜制花纹上。
那是机关的总阀。
“嗤——”
墙壁内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摩擦声。
四个枪口,缓缓缩回墙壁。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张西范走到瘫在地上,像烂泥一样呻吟的“账房”面前。
蹲下。
他捡起地上的[鸦骨名录]。
用那卷兽骨,轻轻拍了拍“账房”血肉模糊的脸。
“你的底牌,废了。”
声音平静得可怕。
“从今天起,这是你的卖身契。”
“账房”的瞳孔散开,所有的算计和骄傲,被彻底碾碎。
他招惹的,是个魔鬼。
“你……想……怎么样……”
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很简单。”
张西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以前,你怎么替‘夜枭’管账。”
“以后,你就怎么替我管账。”
“钱,人,渠道,全部归我。”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掉渣。
“听话,你还是‘账房’先生,活得比以前更好。”
“不听话……”
“我就把你,连同你背后那些名字,打包送去劳改农场。”
“让你在西北,算一辈子的土豆。”
这不是选择。
是魔鬼的恩赐。
“账房”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我……我听您的……”
“很好。”
张西范点头。
他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回头。
“对了。”
“你以前的主子,‘夜枭’,应该很快会知道这里的事。”
张西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替我带句话。”
“告诉他,他的鸟巢,我要了。”
“让他洗干净脖子,在家里,等我。”
说完,他推门而出。
门外。
王铁山和周海带着人,静静站着。
当铺内,已经被清理干净。
张西范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里,以后是我们的了。”
“留几个人,看好新的‘账房’先生。”
他的目光,望向黑沉的夜色。
那双眼里,是猎手锁定猎物后,深不见底的欲望。
他对着王铁山,下达了新的命令。
“通知孙志高。”
“让他把粮食的案子,再闹大一点。”
轧钢厂,保卫科长办公室。
张西范挂断了给孙志高的电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升腾的白烟。
整个四九城,就像一锅即将烧开的水。
他刚才,又往锅里加了一把火。
现在,他要等。
等水烧开。
等锅里的鱼,自己跳出来。
……
市粮食局,副科长办公室。
孙志高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听筒,手心全是冷汗。
电话里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把案子,再闹大一点。”
孙志高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张西范的船。
一条没有回头路的贼船。
但他心里,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在燃烧。
恐惧和兴奋,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
拿起桌上的文件,冲出了办公室。
“召集所有调查组成员!开会!”
“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整个粮食局,都听到了他压抑许久的咆哮。
半天后。
一份由孙志高亲自签发的调查报告,被紧急送往市里的各个关键部门。
报告的内容,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四九城炸响。
南郊三号粮仓的亏空,只是冰山一角!
报告中,列出了另外五个仓库的名字!
每一个,都指向了更深、更黑的利益链条!
甚至,报告还附上了一些“关键证人”的“口供”。
矛头,直指几个在四九城根基深厚的老牌势力!
一时间,满城风雨。
普通百姓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无数双眼睛,都盯住了市粮食局这个突然刮起的风暴眼。
孙志高,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副科长,一夜之间,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
有人说他是疯子。
有人说他是英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一把刀。
一把递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的刀。
……
西城,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家园林。
湖心亭。
一个身穿黑色唐装的男人,正用一根玉制的长杆,喂食着湖里的锦鲤。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仿佛外界的滔天巨浪,都与他无关。
他就是“夜枭”。
“夜枭”这个地下王国,真正的君主。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手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先生。”
“恒通当铺,没了。”
“‘账房’,叛了。”
“粮食局的孙志高,也疯了。”
手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
“夜枭”手里的动作,停了停。
他没有回头。
“张西范?”
他问。
“是。”
“查清了?”
“查清了。”手下递上一份薄薄的档案,“红星轧钢厂新任保卫科长,二十岁。背景简单,像一张白纸。但这张白纸上,沾了血。”
档案里,记录了张西范在七号仓库和福寿堂的所有事迹。
简单,粗暴,直接。
“夜枭”笑了。
那是一种看到有趣猎物时,冰冷的笑。
“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端了我的钱袋子,还想掀我的桌子。”
他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撒进湖里。
锦鲤疯狂争抢。
“他不是想掀桌子。”
“乌有”轻声说。
“他是想把桌子,换成他自己的。”
他转过身。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到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
但那双眼睛,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
“但野心,需要实力来支撑。”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
“他最在乎什么?”
“他的弟弟,张西烽。他的妹妹,张西梅。”
“很好。”
“夜枭”点了点头。
“任何猛兽,都有软肋。找到了软肋,再凶的狼,也只是一条狗。”
他下达了命令。
“派‘红隼’和‘游枭’去。”
“我不要那两个孩子的命。”
“我要他们,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血腥味。
“我要亲手给这头小狼,戴上项圈。”
“是。”
黑衣手下,如鬼魅般,融入了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