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
张西范的命令，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里。
守在门后的保卫科干事们，都愣住了。
“科长，这……开了门他们就冲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干事急道。
“执行命令！”张西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几个干事对视了一眼，虽然满心疑惑，但出于对张西范近乎盲目的信任，他们还是咬着牙，缓缓地拉开了门栓。
“吱呀——”
厚重的大铁门，被拉开了一道一米多宽的缝隙。
门外，正在用圆木撞门的王峰等人，根本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巨大的惯性让他们连人带木头，一起冲了进来，狼狈地摔倒在地。
“门开了！同志们，冲啊！”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更加疯狂的狂喜。
王峰从地上一跃而起，挥舞着手臂，第一个朝着厂区深处冲去。
“抓住张西范！揪出反动派！”
他身后的那群核心追随者，大约五六十人，也嗷嗷叫着，像一群脱缰的野狗，紧跟着他涌进了大门。
他们以为，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势如破竹的胜利。
然而，就在这批最激进的先头部队，全部冲进大门之后——
“轰隆！”
一声巨响，那扇被拉开的铁门，被人用千钧之力，猛地关上！
沉重的门栓，从里面死死地插上。
冲在后面的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一头撞在冰冷的铁门上，撞得头破血流。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和冲进去的同伴，被一道铁门，隔成了两个世界。
而冲进来的王峰等人，也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脸上的狂热，渐渐被一种不安和惊疑所取代。
太安静了。
整个厂区，安静得可怕。
除了他们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原本应该在门后严阵以待的保卫科人员，一个都不见了。
李广发、陈建军那些厂领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旷的厂区主干道上，只有他们这几十号人，孤零零地站着，像一群闯进了屠宰场的猪。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每个人心头蔓延。
“怕什么！他们是缩头乌龟，都躲起来了！”王峰强作镇定，给自己和手下打气，“我们分头搜！把张西范那个王八蛋给我找出来！”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
“踏、踏、踏……”
一阵整齐划一，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厂区两旁的厂房后面，行政楼的阴影里，一排排仓库的拐角处，走出了一个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手持着统一制式橡胶警棍和藤条盾牌的男人。
这些人，正是张西范刚刚扩编的保卫科成员。
他们大多是退伍军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军人的肃杀之气。
他们没有喊口号，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从四面八方，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朝着王峰等人缓缓逼近。
包围圈，越缩越小。
王峰和他那帮乌合之众，被这股冰冷的杀气，吓得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聚在了一起，背靠着背，像一群被狼群包围的羊。
“你……你们要干什么？！”王峰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们是革命学生！你们敢动我们，就是反革命！”
没有人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包围圈的豁然中开。
张西范，一个人，从人群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样子，神情淡然，手里还把玩着一方小小的和田玉印章。
他走到距离王峰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王峰同学，欢迎来到轧钢厂。”他的语气，像是在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王峰看着张西范，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手持棍盾的保卫科成员，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张西范！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设计陷害革命群众！”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用声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陷害？”张西范笑了，“你们拿着武器，冲击国家重点企业，打伤我们厂的职工，还想冲进来抓人。我只不过是，满足你们的愿望而已。”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那些已经吓得两腿发软的学生。
“你们不是要找我吗？”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
张西范的脸上，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来啊。”
“让我看看，你们的‘革命’，到底有多厉害。”
那平静的语气，却带着一股子藐视一切的疯狂。
王峰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
他知道，今天，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拼死一搏，冲出去。
要么，就在这里，被这群人，像宰猪一样，全部放倒。
“同志们！不要怕他！”王峰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举起手里的木棍，指着张西范。
“他就是个纸老虎！我们人多！跟他拼了！为了革命，冲啊！”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几十个被逼到绝路的学生，也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嗷嗷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家伙，朝着张西范的方向，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张西范看着冲过来的人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对着身边的周海，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都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