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烟雨缠缠绵绵,将京都城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中。
薛君意撑着油纸伞,刚从印刷坊取了新印刷的书,行至琵琶巷口时,一阵喧哗从巷内最大的销金窟“拈花楼”传来。
她本不欲多管闲事,可眼角余光瞥见的那抹宝蓝色锦袍太过眼熟——那是纪连枝姐夫龙鹤川常穿的颜色。
薛君意脚步一顿,伞沿微微下压,借着雨幕遮掩,悄悄往拈花楼门口望去。
只见龙鹤川正躬身扶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那人腰间系着玉带,一看便知是官身。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簇拥着二人,为首的鸨母笑得花枝乱颤,亲手将他们引上二楼雅间。
龙鹤川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却也没推辞,甚至在女子递过手帕时,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薛君意的心猛地一沉。
纪连枝姐夫在外地做官,素来以清正自居,纪连枝姐姐更是将他视作良人,日日在家操持家务,侍奉公婆。
如今他竟跟着上司来这风月场所,若是传扬出去,不仅龙鹤川的仕途要毁,纪家的脸面也无处搁放。
雨丝打湿了她的裙角,薛君意攥紧伞柄,指尖泛白。
虽说这事与她无多大的关系,可这事终究关乎纪连枝姐夫的名节,更牵扯着官场猫腻。不说,对不起纪连枝姐姐的信任;说了,又怕掀起轩然大波。
回到薛家时,纪连枝刚好正在她书房帮忙处理新的书稿。
见她神色凝重,忙放下笔迎上来:“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谁惹你不高兴了?”
薛君意坐在桌前,望着远处铜镜里自己纠结的面容,迟迟未语。
纪连枝耐心等候,亲手为她倒了杯热茶。暖烟袅袅升起,终于让她定了心神:“纪连枝,今日我在琵琶巷,撞见你姐夫了。”
“我姐夫?他不是说今日随李尚书应酬,晚些回来吗?”纪连枝皱眉,察觉事情有异。
薛君意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极低:“他没去应酬,是跟李尚书去了拈花楼。我看得真切,鸨母亲自引他们进了雅间,还有女子相陪。”
纪连枝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茶水溅出几滴。
他素来知晓他姐夫跟他姐姐关系没有那么深厚,但是却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李尚书为人贪腐,早有耳闻,我姐夫怎会跟他扯上关系?”
“许是想求李尚书提拔吧。”薛君意轻叹,“可这拈花楼是京中有名的风月场,一旦被言官知晓,参上一本,你姐夫的前程就全毁了。你姐姐若知道了,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
纪连枝踱步窗前,望着院中的芭蕉叶被雨水打湿,神色凝重。“这事不能瞒。若等旁人揭发,后果更不堪设想。”
他转身看向薛君意,“你且安心,我明日寻个机会单独见见我姐夫,点醒他其中利害。若他能及时抽身,向李尚书辞了差事,或许还能挽回。”
薛君意点头,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一半。
她知道纪连枝素来沉稳,定能妥善处理此事。只是想到姐姐的期盼,想到纪连枝姐夫此刻或许还在拈花楼中浑浑噩噩,她便忍不住叹道:“官场险恶,你姐夫一心求进,却走了歪路。但愿他能听进劝,莫要一错再错。”
窗外的雨还在下,纪连枝握住薛君意的手,目光坚定:“放心,有我在,不会让纪家蒙羞,更不会让姐姐受委屈。”灯火摇曳中,两个人的身影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