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吴晟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城外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林,刻苦修炼《九黎剑法》,打磨自身,夯实基础,为即将到来的复活赛混战做准备。他知道自己天赋一般,唯有勤能补拙。
修炼之余,他也会回到稷丰城内闲逛,缓解紧绷的情绪,同时也想更多地感受这座正处于变革中的巨城。
这日午后,吴晟刚在路边摊满足地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正准备回去继续练剑,忽然瞥见街角缩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儒衫的年轻人,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正望着对面包子铺蒸笼里冒出的热气,不住地吞咽着口水,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与窘迫。
吴晟脚步一顿。他看了看那学子,又看了看那雪白的包子,摸了摸自己怀里还算饱满的钱袋,走了过去。
“老板,来一笼肉包,打包。”吴晟买好包子,径直走到那学子面前,将热腾腾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兄台,还没吃吧?给。”
那学子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一个面容和善、穿着普通的青年,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无功不受禄,萍水相逢,怎好意思……”
“哎呀,拿着吧!”吴晟不由分说地把包子塞到他手里,“我看你也是读书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几个包子不值什么钱。我也刚吃完面,看着这包子香,买多了也吃不完。”
那学子看着怀里散发着诱人麦香和肉香的包子,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最终抵不过饥饿和善意,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兄台仗义援手!在下张承,字子远,乃青州清河郡人士。此番恩情,在下铭记于心!”
吴晟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两人便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张承显然是饿极了,吃得很急,但依旧保持着读书人的斯文。
吴晟看着他,好奇地问:“张兄是来稷丰城游学的?”
张承咽下口中的食物,摇摇头,眼中闪烁着光芒:“不,在下是来赴考‘龙门大会’的!”
吴晟心下明了,这龙门大会乃是与与‘天工盛会’、‘百炼大会’并称,乃是东齐国选拔文治之才的盛事!吴晟之前早就有所耳闻,若能通过会试,便有资格参加由国君或国师亲自主持的殿试!这是天下寒门学子鱼跃龙门的最佳之途!
吴晟闻言,想起了之前吕文静和那些散修的话,不禁问道:“我听说……以往朝中官职,多被世家大族把持,寒门学子即便有才学,也难有出头之日。张兄为何还如此热衷?”
张承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沮丧,反而目光更加坚定:“兄台所言是旧历了!自国师白云鹤推行变法以来,大力革新吏治,推行科举,唯才是举!如今考场之上,只认文章才学,不认出身门第!诸多要害职位,已由寒门出身的能臣干吏担任!此乃国师为我等寒士开辟的通天大道!若非如此,我张承一介布衣,岂敢有觊觎庙堂之非分之想?”
吴晟听着,缓缓点头。他之前对变法的认知,大多来自于吕文静狂热的推崇和李墨琤偶尔流露出的不屑,总觉得隔了一层。此刻从一个真正受益的、满怀希望的寒门学子口中听到这些话,感受尤为真切和具体。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政策,而是真正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实在好处。
他沉默了一下,问出了一个更深、也更困扰他自己的问题:“张兄,我还有一事不解。在这世上,有修士可移山倒海,一力破万法。读书做官,手握些许权柄,与这等力量相比,似乎……似乎有些微不足道?读书学识,究竟有何大用?”
这句话,既是在问张承,也是在问他自己未来的路。
张承闻言,放下了吃到一半的包子,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和庄重。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兄台此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
“修士之力,固然可敬可畏,可护国安邦,斩妖除魔。然,治国安民,经纬天下,绝非仅凭个人勇武所能及。”
“修士或可保一地一时之平安,但如何让万民安居乐业?需良策善政!如何让百业兴旺繁荣?需规划引导!如何明律法、断冤狱、兴教化、修水利、垦荒田、通商贾?此皆需读书人殚精竭虑,运用所学,一点点去经营,去落实!”
“力量能摧毁,但无法自动建设。学识与官职,或许没有翻江倒海之能,却关乎千家万户的炊烟,关乎孩童能否读书,关乎老者能否颐养,关乎这天下能否有序运转,百姓能否共享太平!”
他看向远方,眼中仿佛有光:“在下出身寒微,深知民间疾苦。我读书,所求并非高官厚禄,而是若有一日,能为官一任,自当竭尽所能,造福一方百姓!让治下之民,能少有所养,老有所依,免受饥寒之苦,不受豪强之欺!此便是我辈读书人,在这修士林立的世界里,所能贡献的、不同于力量的‘另一种力量’!”
吴晟怔怔地听着,心中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追求和价值观念,如此朴素,却又如此宏大而坚定。
他忽然想起国师推广的那些便民机关兽,想起那地龙列车,它们或许没有战斗之力,却切实地让无数普通人的生活变得更好。这,是不是就是张承所说的“另一种力量”?
张承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问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看兄台气度,莫非是来参加‘天工盛会’的修士?或是‘百炼大会’的武者?”
“我叫吴晟。”吴晟回道,“算是……来参加天工盛会的吧。”他略过了自己已经被淘汰,要参加复活赛的尴尬细节。
“百炼大会又是什么?”吴晟好奇地问,他只听说过天工盛会。
“百炼大会是朝廷选拔武将的大会。”张承解释道,“顺利通过者,大多会派往边境历练打磨,之后根据表现,有的会委以重任,镇守边疆要塞;有的会担任各大城市的城防官;其中最出色的,甚至会直接编入直属于皇室的精锐修士军团‘龙骧卫’!那也是无数武者,修士向往的道路。”
吴晟点了点头,心下明了,原来参加天工大会的修士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去参加百炼大会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张承还要去寻便宜客栈落脚备考,便再次郑重向吴晟道谢后告辞离去。
吴晟看着那瘦弱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心中感慨万千。他摸了摸怀里的一元开天剑,又想了想张承的话,对自己脚下的路,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思考。
他依旧渴望力量,渴望那能恢复灵魂本源的草药,但隐隐约约间,他也开始理解,这个世界除了个人的修行之路,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道路,同样值得尊敬,同样在推动着时代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