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睡着了,沉得如同坠入无底深渊。而指挥堡垒外的阿米娅,以及所有残存的守军,却远没有这份“幸运”。
战斗虽然暂时停止,但地狱般的景象和紧迫到窒息的压力并未随之离去。阿米娅强压下对博士身体的担忧和自己身体的疲惫,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精准地执行着博士留下的每一项指令。
她嘶哑着嗓子,穿梭在弥漫着血腥和焦糊气味的阵地上,组织起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医疗干员们冲上最前线,在摇晃的探照灯光下寻找着还有气息的同伴,简单的止血、包扎、然后拼命抬往后方的临时医疗点——那里早已人满为患,亚叶和她的团队忙得脚不沾地,脸色比伤员好不了多少。
工程部幸存的人员和部分伤势较轻的战士,则拼命地加固着左翼那道触目惊心的缺口。他们将能找到的一切——破损的装甲板、沙袋、甚至莱彻巨大的甲壳碎片——堆砌上去,用速干凝固剂勉强粘合,试图在这脆弱的屏障后重新构建一道防线。每一次敲打声在寂静的夜里都传出老远,让人心惊肉跳,仿佛在提醒着黑暗中的敌人他们的位置。
清点资源的结果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弹药、药品、能源……所有的一切都即将见底。阿米娅咬着牙,下达了最严格的战时配给命令,每一份物资的使用都需要经过她的亲自批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换防休整的队伍默默地撤下来,他们甚至没有力气走到指定的休息区,很多人直接就靠着相对完整的墙壁或掩体滑坐在地上,几乎是瞬间就发出了沉重的鼾声,手里的武器却依旧死死攥着。接替他们的战友脸色同样难看,沉默地进入岗位,警惕地注视着探照灯光芒无法穿透的浓郁黑暗。蚀心者虽然退走了,但它的低语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时间在极度疲惫和高度紧张中缓慢流逝,仿佛过去了很久,但看看时间,其实才刚到午夜时分。堡垒就像暴风雨中一艘伤痕累累、即将散架的破船,在黑暗的海面上勉强漂浮着,谁也不知道下一波巨浪何时会来,又会猛烈到何种程度。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猛烈、都要沉重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开!
整个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一柄巨神的战锤狠狠地砸在了堡垒的基础之上!天花板上的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灯光疯狂闪烁,甚至短暂地熄灭了一秒,才在备用能源的驱动下挣扎着重新亮起,变得明暗不定。
行军床上,博士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弹坐起来!
剧烈的震动和那声穿透一切的巨响,硬生生将他从那片救命的深度沉眠中粗暴地拽了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一股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瞬间冲上头顶,眼前全是乱飞的金星,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和那声恐怖巨响留下的余韵。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惊醒和依旧存在的剧痛而微微发抖。他甚至一时无法思考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他混乱的大脑理清现状,办公室的门就被人几乎是撞开的!
阿米娅冲了进来,她的脸色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惨白得吓人,看不到一丝血色,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苍白。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呼吸急促得像是刚刚狂奔了十里地,娇小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博…博士!”她的声音变了调,尖锐而颤抖,充满了恐慌。
看到阿米娅这副模样,博士心中那点残存的睡意和迷茫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寒意彻底驱散。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阿米娅?”博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强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和嗡鸣的头脑,撑着想站起来,“怎么了?刚才那声响是怎么回事?敌人又进攻了?”
阿米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力地摇着头,嘴唇哆嗦着,似乎无法组织语言。她猛地扑到博士的办公桌前,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操作,飞快地启动了pRtS 2.的战术全息投影界面。
“pRtS!快!把…把外面的情况…给博士看!最高权限!”她几乎是尖叫着对系统下达指令。
“指令确认。调用外部监视阵列最高权限,实时战术投影启动。” pRtS 2.0的合成音依旧平稳,但在这场景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漠。
嗡——
蓝色的光芒亮起,战术沙盘的全息投影瞬间在办公室中央展开,清晰地呈现出了堡垒外围废土的夜景。
然而,那不再是之前击退蚀心者后的死寂。
投影画面上,可以看到左翼刚刚经过紧急加固的缺口附近,再次腾起巨大的烟尘和火焰,显然刚才那声恐怖的巨响就来源于此。但这并非全部,甚至不是最可怕的。
只见在堡垒的正面、左翼、右翼,三个方向,远方的黑暗被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猩红光电彻底点亮!那代表莱彻的信号点多到无法计数,如同沸腾的红色海洋,正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朝着堡垒汹涌而来!
而在这片令人绝望的红色浪潮的最前方,是三个巨大、狰狞、散发着令人窒息压迫感的猩红标记!
它们比之前遭遇的任何领主级信号都要庞大,能量反应读数高得吓人,如同三座移动的、充满毁灭欲望的活体山岳!
在这三个巨型猩红标记稍后方,是另外十个同样庞大、只是稍逊一筹的恐怖信号源!
pRtS 2.0冰冷地在一旁标注出了它们的识别信息,那冰冷的文字仿佛带着鲜血的温度:
【检测到超高强度能量反应源x3】 【识别确认:暴君级莱彻- “裂地者”】 【识别确认:暴君级莱彻- “蚀心者”】 【识别确认:暴君级莱彻- “焚空者”】 【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反应源x10】 【识别确认:领主级莱彻个体x10】
战术投影的边缘,那冰冷的、如同死亡判决书般的敌我战力对比条再次出现。代表敌人的红色长条不仅完全满格,甚至因为超出预计而不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而代表己方防御的蓝色条,只剩下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
“它们…它们全都来了…”阿米娅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她指着那三个巨大的猩红标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三只…三只暴君级…带着剩下的所有领主级…一起杀过来了!”
博士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全息投影上,看着那如同死亡洪流般涌来的红色信号,看着那三个如同地狱使者般庞大的暴君级标记,看着那十条领主级的狰狞身影,看着己方那几乎看不见的蓝色防御条……
刚才惊醒时的所有不适——心跳过速、恶心眩晕、身体疼痛——在这一刻仿佛瞬间消失了,或者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更彻底的感觉彻底覆盖、冻结。
他的脸色,在pRtS全息投影那幽蓝光芒的映照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和阿米娅一样惨白。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的大脑甚至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只剩下投影上那片无边无际、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猩红浪潮,以及那三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暴君级标记。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冰海寒流,瞬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