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发抖，尖锐蜂鸣刺向耳膜，眼睛痛到无法睁开，跪在地上剧烈咳嗽，却连自己咳嗽的声音都听不到。
疼倒是没怎么疼，只是被吓了一跳，耳鸣外加被迷了眼，甚至有点神志不清。
直到我感觉有人将我扶住，踉跄着走了几步之后，凉风吹在脸上。
“别喊，别喊，他耳朵这会儿应该受不了，”屹川的声音隐隐传来，“水有没有？拿点水来。”
我大口呼吸，伸手下意识要揉眼睛，被他死死按住：“别动，一会儿水就来了，我给你冲冲。能听见吗？听见就点头。”
我点点头，强忍着不适。
没过多久，他捏着我下巴将脑袋歪向一侧，清水顺着眼尾灌入。
处理过后我才勉强睁开双眼，看见屹川紧皱着的眉毛。
他见我睁眼，便将剩下的水倒进我嘴里：“漱漱口，别咽，漱完了再咽。鼻子疼不疼？”
“咕噜咕噜、哗啦——”
我歪头吐到一边，撑着身子坐起来，下意识捂住耳朵，晃晃脑袋半天才缓过来。
“耳朵我刚才看过了，没出血，应该没事。”屹川往外坐了坐，给我让出足够的空间来。
“没、没事。”我清醒许多，把潭当归手里另一个葫芦接过来往嘴里倒，咕咚咽下。
手上那股热浪仿佛还没过去，整个掌心都隐隐作痛。
里面装的不是火药，而是大量沙尘，像是为了废掉谁的眼睛和耳朵才被制作出来。
若真是火药，估计我就废了。
幸亏我反应快，在发觉不对劲的一瞬间把东西丢出去，再加上屹川处理及时，这才保住耳目。
“我靠吓死我了……”他向前倾着身子，“我差点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你小子命真大啊。”
“托你的福。”我扯着有点哑的嗓子，抬眼看向还傻站着的潭当归，“你的好姐姐给你的东西质量不行啊，咋让我一动就炸了？”
“我、我不知道啊。”他蹙着眉毛，嘴角都快咧到下巴了，“我真不知道，我以为是啥好东西呢就拿回来了……”
“没怪你。”我拽着他衣袖，让他也坐了下来，“墨山道的东西？那醉花阴姐姐有没有说是谁给的？”
“是个小公子。”潭当归回应道，“我等明天再去问问。”
“行。”
我把手搭在腿上，后仰着身子思索。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哪有墨山道的小公子给醉花阴的姐姐送炸弹的？
墨山道里有人心思不正啊。
“哦对了，还有个消息，”潭当归忽然想到什么，一抬头又说，“文津馆和墨山道会在六天之梓匠居举办一个研学会，跟群英会一样需要入门帖，主要内容就是互相交流互相学习，持续一天，不包吃住。”
“不包吃住？”我轻笑一声，“没人会在意一个研学会包不包吃住的。”
“我在意啊，能在外面嫖一顿饭吃，不就少吃家里一顿嘛。”
“没出息，咱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一个执胯子弟。”
“这种梗咱别玩儿了行不……”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潭当归一早就收拾齐整去了醉花阴，屹川在药铺当捣药磨药的劳动力，月曦坐诊，我没什么事，便准备去御苑附近溜达。
宝津三楼宴会厅，申时。
“墨子曾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一身着红黑色外袍的女子面向金明池缓声道，一只木鸟扑闪着翅膀从远处半空直降，落在她的手臂之上，“今我为木鸢，不但可长飞数日，侦察敌情，昼夜不怠，更能借火石之力，啸声传令，阵前冲锋。”
我听到声音，知道这是找对时候了，于是踱步靠近她的背影。
“可这世上哪有永远长飞不落之鸢，就算一日而败，更重要的是它曾飞了多高，飞了多远。”容鸢说着，将手臂轻轻一抬，木鸢又借力，向远处飞去了。
【又是一位漂亮姐姐耶。】
【姐姐姐姐，别走别走，我也想在夜里拉拉你的手。】
【老实看直播别发语音。】
我凑上前去，将双手背在身后。
“我已禀告府尹大人，金明池水军演习已就位，待宾客入座就能开宴了。”容鸢忽然转身面向我，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就是府尹大人派来的那位少侠？”
“正是在下。”我点点头，“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还是东阙公子计划中的那位少侠。传递请柬这种小事我就不去了，此次前来我有自己的目的。”
“哦？”她饶有兴趣的扬了扬眉毛，“愿闻其详。”
还挺文艺。
我默默吐槽一句，开口道：“如今黑财神已死，大义熔炉已炸，官家垂怜开国库救济民众百姓，府尹大人也暂时放弃了要南征的想法，所以五牙大舰不必炸毁。”
她动作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双手合十，做了个佛教合十礼：“放下执念，不如归隐。”
“？”
容鸢愣了半天才扯出一个不屑的笑：“我还以为你和东阙公子是同伙，没想到居然一个暗示我激进，一个劝我归隐？你们拿我当什么？”
“过去的事情反正都过去了嘛，只是我觉得比起纠结父辈们的恩怨情仇，让自己每一天过得舒服了才是大事。亲手炸毁自己辛辛苦苦建造的五牙大舰，你自己心里也肯定不好受吧？”
容鸢面露犹豫，像是真的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那般，于是我连忙进一步继续劝说：
“世间局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宋统一天下已是众望所归，以自己的实力阻止历史前进不过是螳螂挡车，注定失败。关于机械知识，我也略通一二，若你不介意，我们日后一起钻研机关术。”
“你是说我不自量力？”
“我哪敢，”我慌忙摆手，“你想想啊，就算炸毁了五牙大舰，你不也还是要退隐继续研究机关术？大宋也不会因为你的退隐就放弃继续制作，只不过会延后进度而已，而国家统一世界和平岂不是每个人的心愿？”
她迟钝半秒：“我要怎么信任你？”
我左右踱步，开始满脑子搜刮关于前些天获得的机械火药的知识，张口时那些知识就自己吐了出来：
“火药通过燃烧释放大量气体与热量，产生瞬时高压推动弹丸或爆炸物。其燃烧过程是硝酸钾……等下，这段没什么用，你等我往后顺顺。”
此时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一整篇具象的文档那样，只要我想，就能让这段文档在我的脑海之中随意放大缩小。
“普遍使用的黑火药配方是75％硝酸钾、15％木炭和10％硫磺，可加入木粉提升松散度。宋代突火枪需手动倒入火药与弹丸，但也可采用旋转式或滑动式装填，配合燧发或撞针击发装置提升射速……”
这些知识像我八百年前就背的滚瓜烂熟的诗句那样，几乎不用动脑子就能凭借肌肉记忆说出来。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容鸢的眉毛已经紧紧蹙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