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县城中心人头攒动，处处张灯结彩。宴语大酒店作为县城最豪华的场所，自然是年夜饭的热门选择。这家四星级酒店参照五星标准建造，虽然规模不及大城市，但豪华中餐厅、西餐厅、咖啡厅一应俱全，甚至还请来米其林大厨坐镇。
在小县城里，这样的配置堪称奢华。
这样的投入，消费自然不便宜，原以为没几个人去消费，但开业以来其餐饮部分总是需要预约，县城的消费能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反而更会花钱。
他家的年夜饭家宴套餐早就被预约一空，排队都排到了元宵节之后。
大伯家的年夜饭地点定在这里。说是提前一个月，在机关单位工作的小伟堂哥托人预定了三桌除夕宴，还只能偏一点的位置，酒店核心区域根本没机会。
其实随着年岁的增长，慕容瑶越是反感这样的饭局，自从六年前他们家搬回县城，一度在那几年的团年饭上“抬不起头”，大家都知道曾经风光无限的慕容家小儿子，退休得不光彩，灰溜溜地搬回老家，就算后面澄清，他们也并不关心谈资的真假。
慕容瑶挽着父母的手臂走进酒店大厅，香槟金色的水晶灯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细看之下，每一个垂挂的挂坠都泛着淡淡的紫色光彩——那竟是货真价实的紫水晶。
“不会是真的吧……”她轻声感叹。
“您好，三位贵宾，请问有预定吗？”一位西装革履的男服务员迎了上来，语气亲和，面带专业的微笑。他观察到三人并没有带行李，也不是熟悉的面孔，做了基础判断。
父亲连忙掏出手机：“噢，我们是今晚除夕宴。包间在……在什么厅来着？”
“好的，不着急，麻烦您出示邀请函或者预定码。”服务员始终保持微笑，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
慕容瑶暗自赞叹：连服务员的气质都不输五星酒店。她的目光扫过四周，客人动线、服务人员、采光条件等都经过精心设计，不是县城的装修队能设计出来的，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瑶瑶，”母亲见父亲翻了半天聊天记录，连忙唤女儿来操作，“你快来找找。”
慕容瑶这才回过神，刚才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标志，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今晚特地穿了一身浅灰色高定大衣——这是用搞定萧氏项目的奖金，在萧家定制店定做的。
“这里。”她掏出手机，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找到电子邀请函。袖口移动时，露出精致的手工缝线和萧氏特有暗纹。
服务员从衣兜里取出扫描器，对着二维码识别。
“嘀”的一声后，他确认信息：“三位贵宾，请这边走。”
他抬起手腕，露出黑色手表样式，对着那边轻声说了什么。
刚走到左边通道，就有一位同样西装革履的女服务员迎了上来。
专业程度让慕容瑶暗自咋舌。
一路跟着服务员穿过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来往的服务员们都很专业，遇见三人都会停下来，恭敬地和三人致礼，等他们走过才离开。
慕容瑶观察到他们在远离酒店奢华的区域，在往旁边偏的地方走，这地方安静地不像饭店，父母都小心跟着没有大声说话。
越往偏僻的地方走反而渐渐能听到人声，觥筹交错的声音越发明显。
直到走到单独的一栋靠近外围公路的小楼，他们意识到地方到了。
其中一间包厢门开着，里面摆着三大桌，已经坐了不少亲戚和陌生面孔——想必是大伯娘那边的亲戚。留给他们家的空位在靠门口的圆桌，铺着哑光红色桌布，中间摆着精致的果盘，处处透着年节的喜庆。周围其他包厢也同样热闹。
“哟，你们家总算到了，咦，瑶瑶也来了！”小姑第一个看见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越来越漂亮了，快来，坐这边。”
慕容瑶礼貌地笑了笑，搀着父母入座。她知道，今晚的团圆宴，注定不会太平静。
酒过三巡，慕容瑶今晚给自己的定位是纯粹的干饭人，这菜品确实超过她的认知，虽然和其他酒店的年夜饭菜单没什么两样，但整体搭配和食材用料很扎实。
她除了应付式的寒暄一圈后，就和几个堂侄、堂侄女埋头苦吃，偶尔聊聊最近小孩之间流行的游戏，和某道菜真好吃。
“大哥，这宴语酒店的餐可不便宜吧？”三伯感叹地问道，“你家真是破费了，咱们自家人吃年夜饭真没必要啊，我听说这地方紧俏地狠，要想在除夕吃上一顿，怕是要找关系噢。”
“诶，这大过年的，开心最重要，”大伯豪气地打断，但眉宇间的自傲很是明显，“好不容易才能聚一次，当然要吃点好的，这都是小伟定的，没多麻烦。”
“哎哟，我也听说了，真是沾你家的光，还能吃到米其林大厨的餐。”二婶接过话头，“我都刷到过这里的视频，啧啧啧，不简单。”
“诶，这里的老板是不是咱们本地人？”
“不是，”另外一个堂哥接话道，“老板家里挺厉害的，全国都有高端酒店，背景不简单，咱们这边的地头蛇都不敢来找麻烦。”
“这么厉害啊，诶，小伟，你是不是都知道，你们单位应该都清楚吧？”
“这地都是他家现款买的，”小伟堂哥举起筷子指了指上的方向，压低声音，整桌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安静地听他说。
“一大笔资金投入，那场面，咱们县高速路那边，那条景观大道，立刻就修了。”他补充道。
“哎哟哟，”亲戚连连惊呼，“难怪前些年县里还在说穷，没钱搞基础建设，突然后来就开始到处挖挖建建的。”
“不止，”小伟堂哥又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地可不是好买的，咱这里县中心，前些年可不是这里吧，过去这地方偏地都没人来投资……”
“那恐怕是大出血。”三伯感慨道，“我只听八卦说，这是招商引资来的，还在那个南山上面修度假村。”
“我怎么听人说，那老板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度假村，南山上那里好像发现什么温泉。”
一阵惊叹声。
慕容瑶没有抬头，她预料到快到时候了。
果然，话题转向了各家儿女的成就。
“听说小瑶在城里大公司工作？有对象了没？”婶婶先开口。
慕容瑶礼貌地笑了笑，还没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慕容瑶身上。
母亲急忙说道：“瑶瑶工作忙，还没考虑这些。”
“那怎么行！”四婶插话，“女孩子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到年纪了还是要考虑。”
慕容瑶准备说什么，但是被父亲一个眼神甩过来制止。
“诶，他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小伟堂哥出来解围，这位小堂妹当年的事情他可是门清，他们几个同辈的姊妹兄弟虽然不长联系，但加了微信也是会看朋友圈的，“小瑶妹妹这么漂亮怎么会找不到，是吧，吃饭吃饭。”
三伯接过了话头，“听说小伟升科长了啊，厉害。”
“哪有，”小伟堂哥忙摆手，“副的副的，还是个代。”
“副的又怎么了，那可是铁饭碗，熬熬资历，轻轻松松。”
“你们家明明今年升职了，年薪怕是这个数吧！”二婶接话道，比划着手指。
四婶显然有些得意洋洋，“诶，还是菲菲才厉害，嫁了个富二代，现在住别墅开豪车！”
席间，亲戚们明里暗里地比较着各家孩子的成就，慕容瑶只是默默吃饭，偶尔应付几句。
酒正酣，众人都已经开始站起身，穿梭在不同桌开始敬酒，一些人互相拉着到门口说着小话，有几个人直接看不到人影。
慕容瑶已经放下筷子，抱着手机给微信好友们发新年微信，包厢里电视机正播放着中央一套的春晚，但电视声音明显被人声盖住。
年轻的小孩们都围在角落沙发上开黑。
隔壁桌的堂姐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瑶瑶，姐给你介绍个优质股。”
慕容瑶还没回神，“啊？小佳姐，你说什么？”
“对象，”堂姐又大一点声，重复道，“我给你介绍对象。”
“姐，不用……”慕容瑶开口拒绝，话刚说一半，就被堂姐打断。
堂姐自顾自地指了指对面一桌，“看见那个穿白衬衫的没？县发改委的，正科级，年轻有为。”
慕容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襟危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手势很有领导派头。
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用了堂姐，不合适。”慕容瑶委婉拒绝。
“可以可以。”左手边坐着的母亲突然开口，“小佳，辛苦你了。”
慕容瑶猛地转过头看向父母，目光冰冷。
堂姐不依不饶，“人家可是香饽饽，多少人盯着呢。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才不介绍给你。”
慕容瑶又转回头，看向堂姐，突然意识到堂姐怕是故意的吧。
这时，那名男子竟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堂姐连忙起身介绍：“张科长，这就是我堂妹慕容瑶，在城里科技公司做项目经理。”
张科长伸出手，笑容官方：“慕容小姐年轻有为啊。”
慕容瑶不得不站起来和他握手：“张科长过奖了。”
“听慕容组长说，你在做科创类的项目？和大学的教授合作？”张科长保持着职业微笑，“我们县里最近也准备发展新型产业，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机会。”
慕容组长？
堂姐在一旁挤眉弄眼，慕容瑶顿时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相亲，堂姐这是把自己当成一种资源。
慕容瑶应付地笑笑，举起酒杯和张科长碰了碰，象征性抿了抿。
她凑近表姐，压低声音：“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这位没眼缘，不合适。”
表姐啧了一声：“诶，过日子怎么能看脸呢？好看的有什么用，你又管不住，瞧瞧，张科长这样的青年才俊，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可以？”慕容瑶反问，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张科长听见。
张科长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还是保持着风度：“慕容小姐真是直爽。不过在职场上，光有外表是不够的，能力和资源更重要。”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慕容瑶微微一笑，直接说道：“张科长，不好意思，我们不太合适。”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堂姐急忙打圆场：“瑶瑶就是爱开玩笑，张科长别介意，这样，你们先聊聊，聊聊再说。”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酒店经理亲自领着几个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令人瞠目结舌的豪华菜品——波士顿龙虾、帝王蟹、黑松露炖汤......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用餐了，”经理微笑着说，“还有三瓶82年的拉菲，请各位慢用。”
全场哗然。
“经理，是不是送错了？”大伯站起来阻拦，惊讶地问，“我们没点这些啊！”
“没错的，”经理指挥着最后端着红酒的服务员放酒，专业带着笑，解释道，“这是我们老板送的，大过年得给朋友加几个菜。”
“啊？谁啊？”
众人互相打量着，喧闹的包间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亲戚们纷纷小声询问着，谁和宴语的老板相熟，而且还是朋友。
包厢的门开着，服务员们上完菜，纷纷鱼贯而出，酒店经理还保持着职业微笑，目光落在慕容瑶的身上。
“慕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