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肉体的抗议。十分钟后,队伍再次启程,沿着第一个平台发现的、更细更隐蔽的次级导轨,向着下方第二个蓝色光点标记处滑去。
这段路程比上一段更加艰难。导轨锈蚀得更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断裂,需要极其小心地攀爬绕过。岩壁上的晶簇变得密集,有些晶体会散发出微弱的能量脉冲,干扰着他们的感知,甚至偶尔会引发小范围的静电,让人毛发倒竖。裂谷深处的低频嗡鸣仿佛某种活物的心跳,越来越清晰,震得人胸腔发闷。
下滑过程中,阿土险些因为一根突然松动的导轨固定栓而失手坠落,幸亏旁边的墩子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两人惊出一身冷汗。抬着担架的队伍更是举步维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不知下滑了多深,周围的黑暗仿佛有了质感,浓稠得化不开。只有怀中核心晶体片和岩壁上那些间隔出现的蓝色信标,提供着唯一的方向感和微弱的安全感。气温更低,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雾。
终于,第二个平台出现在脚下。这个平台比第一个大一些,似乎是由某个古老建筑的残骸构成,地面铺着切割整齐但已布满裂纹的石板,边缘立着几根断裂的石柱。那个蓝色信标就镶嵌在一根倾倒的石柱基座上。
众人瘫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剧烈喘息,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续的高强度下滑消耗了他们最后的储备。
王大花强撑着检查伤员。星尘和老抠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维持着。陈哈子因为疼痛和寒冷,脸色青紫,蜷缩成一团。
“不能停太久……这里太冷了……”王大花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自己的嘴唇也已冻得发紫。
遗民首领挣扎着站起来,借助晶体片和信标的微光,打量这个平台。“这里……像是一个前哨站或者中转站。”他指着平台深处,那里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似乎是人工开凿的通道,通往岩壁内部。“信标指向那个洞口,路还在里面。”
这意味着他们不必再沿着外部危险的导轨下滑,但未知的洞窟内部,同样可能隐藏着危险。
雷(若在)走到洞口边,侧耳倾听,又用手感受了一下空气流动。“里面有风,空气是流通的,应该不是死路。但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合着尘埃、霉味和某种金属氧化后的特殊气味,并不难闻,却给人一种极其古老沧桑的感觉。
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手脚上新增的擦伤和冻伤,队伍再次出发,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那个漆黑的洞窟。
洞窟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洞壁光滑,上面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壁画和无法辨认的文字。通道一路向下,坡度平缓,走起来比在外面攀爬要省力得多。核心晶体片在这里的光芒似乎稳定了一些,仿佛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环境。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走出通道口,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山腹之中。这是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上面镶嵌着一些发出柔和白光的晶体,如同星空,照亮了下方的景象。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城市废墟!
残破但依旧能看出宏伟轮廓的建筑林立,风格古朴而奇特,与“观察者”的科技风格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将生物形态与机械结构完美融合的文明造物。许多建筑的外壳呈现出一种类似骨骼或甲壳的质感,上面生长着发出幽光的苔藓和晶簇。街道宽阔,但布满裂缝,从中长出一些扭曲的、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植物。一些巨大的、如同化石般的管道和缆线在建筑间蜿蜒穿梭,有些还在极其缓慢地脉动着微光,仿佛尚未完全死去。
整座城市寂静无声,沉浸在一种永恒的沉睡之中,只有他们脚步声的空旷回响,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能量流动的嗡嗡声。
“这……这就是‘沉默尖塔’?”阿土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不,这里应该是‘尖塔’所在的主城,‘初诞者’的城市,‘艾瑟兰’……”遗民首领的声音充满了震撼与朝圣般的虔诚,他抚摸着身边一堵布满螺旋纹路的墙壁,眼中闪烁着泪光,“传说竟然是真的……我们的祖先,真的来自这里……”
王大花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举起核心晶体片。晶体片在这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而稳定的光芒,甚至主动投射出一缕微光,指向城市深处某个方向。
“它在指引我们方向。”王大花说道,“跟着光走。”
他们沿着废墟的街道前行,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座古老城市的沉眠。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破损严重,但依稀能想象出当年的辉煌。他们看到了类似广场的地方,中央矗立着已经风化的人形雕塑;看到了可能是市场区域的残骸,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的器皿;还看到了许多门户大开的居所,里面的陈设早已化为尘埃。
一种巨大的悲伤和苍凉感笼罩着每个人。这是一个曾经生机勃勃的文明,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废墟和回忆。
在穿过一个类似环形交叉路口的地方时,星尘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众人大喜,以为他要醒了,连忙停下查看。但星尘只是抽搐了几下,又陷入了昏迷,但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梦境中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几乎同时,核心晶体片投射出的光芒也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指向旁边一条岔路尽头的一座半塌的圆形建筑,那建筑的外形像一朵巨大的、合拢的花朵。
“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王大花看着晶体片的异常,又看了看痛苦蹙眉的星尘,果断决定,“先去那边看看!”
他们转向那条岔路,来到了圆形建筑前。建筑的入口被坍塌的巨石堵住了一半,但勉强可以容人侧身通过。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晶体片的光芒照亮前方。
进入建筑内部,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类似档案馆或者数据库的地方。四周墙壁上布满了蜂巢般的格架,大部分已经空了,少数格架上还存放着一些类似黑色石板或金属圆盘的东西,上面刻满了密麻麻的符号。建筑中央,有一个凸起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完整的、覆盖着类似水晶外壳的骸骨!
那骸骨并非人形,更接近某种优雅的节肢生物,即使经历了无尽岁月,依旧散发着一种宁静而高贵的气息。它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捧着一个与王大花手中核心晶体片几乎一模一样,但体积稍大的晶体。
当王大花靠近时,她手中的晶体片与那骸骨手中的晶体同时发出了柔和的共鸣声!光芒交织,仿佛在诉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紧接着,一幕幕残缺不全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在场所有人的脑海!
他们看到了繁星点点的宇宙,看到了巨大的、如同活物般的银色星舰在星河中遨游;看到了一个生机勃勃、美丽和谐的星球,正是他们脚下这片大地的过去;看到了无数与那骸骨相似的智慧生物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辉煌的文明;看到了他们发展出独特的、与生命和能量共鸣的科技……
然后,画面陡然转变。黑暗降临,冰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金属舰队遮蔽了星空——“观察者”来了。他们看到了惨烈的抵抗与失败,看到了城市在炮火中化为废墟,看到了幸存者被迫签署“归寂协议”,看到了“寂静律令”如同枷锁般笼罩星空,隔绝了故乡与希望……
最后,他们看到了这具骸骨的主人,似乎是最后一位守护者,它将自己与城市的核心数据库相连,将文明的种子、历史的真相、以及对抗“观察者”的关键——“钥匙”的奥秘,封存于这些晶体之中,然后陷入了永恒的沉眠,等待着有一天,能够唤醒这一切的“共鸣者”到来……
画面戛然而止。
众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沉浸在那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悲壮与不甘之中。他们终于明白了“丰饶遗珍”计划的真相,明白了“观察者”并非天灾,而是冰冷的、执行着某种未知指令的掠夺者和看守者!也明白了他们手中的核心晶体片,以及星尘可能具备的“共鸣者”体质,是何等的重要!
“原来……我们一直抵抗的,是这样的敌人……”遗民首领跪倒在地,向着那具守护者骸骨深深叩拜,泪流满面。
王大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对着守护者的骸骨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轻轻取下了它手中那枚稍大的晶体。当两枚晶体靠近时,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光芒内敛,变成了一块更加完整、能量波动更隐晦的晶体。
也就在这时,星尘猛地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但当他看到王大花手中那枚融合后的晶体,以及周围的环境时,一段尘封的记忆仿佛被唤醒,他喃喃道:“艾瑟兰……我终于……回来了……”
他似乎获得了一些破碎的、属于这个古老文明的记忆片段!
然而,没等他们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和重逢的喜悦,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外面传来了建筑倒塌的轰响和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嗡鸣!
雷(若在)冲出门外,很快脸色难看地返回:“是‘肃清者’!它们找到这里了!而且……数量很多!它们正在破坏城市入口!”
追兵,终究还是循着踪迹,追到了这片最后的净土!刚刚看到一丝历史真相和希望曙光的众人,不得不再次面对残酷的现实——战斗,或者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