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友辰眉头紧锁,往后退了半步。
见韩家主的担心不似作假,方才解释:“韩家主,鱼鱼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
韩家主这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平安就好。”
拓跋友辰不是话多之人,错开韩家主带着人离开。
韩家主思索几息,追上他,扭扭捏捏不说话。
拓跋友辰把怀里人搂的更紧了,防备询问:“韩家主,还有何事?”
韩家主斟酌了片刻,试探着开口:“多珠还活着吗?”
拓跋友辰扫了他一眼,不情不愿说道:“活着,等鱼鱼醒了再处理他。”
顿了片刻,他接着说:“韩家主,你要有心理准备,他和鱼鱼之间只能活一个——韩多珠必死。”
韩家主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九皇子言重了,多珠和鱼鱼是亲兄弟,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
拓跋友辰目光如刀,冷冷扫过韩家主那张瞬间苍老的脸庞:“韩多珠勾结杀戮星盗联盟,绑架银姐姐,意图置鱼鱼于死地。若非我们及时赶到,此刻你和银姐姐已是尸体了。”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爱人,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韩家主,鱼鱼和银姐姐也是你的孩子。你还要为恶毒的韩多珠求情吗?”
韩家主踉跄后退两步,扶住通道壁才稳住身形。
他望着拓跋友辰怀中那张睡梦中也不安稳的脸,想起十几年前韩多鱼从星盗手中逃回来之时遍体鳞伤,差点就死了。
韩家主声音哽咽:“多珠毕竟也是我的孩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而无动于衷。”
拓跋友辰冷笑一声:“鱼鱼也是你亲生儿子,这二十多年来你弃他不管不顾。而韩多珠呢?你将他捧在手心呵护着。韩家主,你的心偏得也太明显了。”
拓跋友辰的冷笑如同淬了寒冰的针,扎进韩家主的心脏,令他遍体生寒。
那话语更是字字诛心,将他藏在心底最不堪的偏私彻底撕开,曝晒在冰冷的通道灯光下。
韩家主额上渗出细密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他扶着冰冷金属通道壁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那是支撑他不至于彻底瘫倒的唯一支柱。
拓跋友辰的目光锐利如刀,将他过往对韩多鱼的忽视、冷漠,以及对韩多珠无原则的溺爱,一件件剖开,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
韩家主想反驳,想说自己并非全然无情。
想狡辩自己对韩多鱼也曾有过那么一丝微弱的父子情。
奈何,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疼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拓跋友辰怀中韩多鱼那张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眉的脸,刺痛了他的眼睛。
十几年前那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被送回来的幼小孩子身影,与此刻苍白疲惫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
韩多鱼当年被救回来之时,他在想什么呢?
哦对了,他在想这个孩子血脉可疑,死就死了吧。
他从未深究过,一个几岁的孩童,如何在凶名昭着的杀戮星盗联盟手中活下来?
那小小的身躯上狰狞的伤口,每一道背后该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他没有关心那孩子,还把韩多鱼姐弟打发到最偏僻的院落,从此不闻不问。
“兄弟相残是大忌讳。”韩家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漏风的破鼓。
他说:“多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你让我怎么忍心他去死。”
“我是鱼鱼的父亲,我可以替他做主,多珠不能死。”
他试图抓住最后一点名为“父子之情”的稻草,哪怕这稻草早已腐朽不堪。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韩多珠死!
这念头像魔咒一样盘踞心头。
“看着长大?”拓跋友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在这狭窄的通道里仿佛带着灼人的热浪。
“你看着韩多珠长大,把他养成一个无法无天、阴狠毒辣的畜生!他勾结星盗绑架亲姐!他设计陷阱要置亲弟于死地!韩家主,你的宝贝儿子,他连你也要杀。”
拓跋友辰的胸膛剧烈起伏,搂着韩多鱼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像是在汲取力量,也像是在安抚怀中人可能感受到的惊扰。
他盯着韩家主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你看着韩多珠长大。而鱼鱼呢?他在被你抛弃、被韩多珠迫害的时候,在杀戮星盗联盟的人体实验室里挣扎求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捧在手心的韩多珠策划这一切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现在告诉我,他该死不该死?”
“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一知道银儿被绑架我就来了天狼星,我做这些就是不想鱼鱼受到伤害啊!”
“闭嘴吧你!”一向寡言少语的拓跋友辰,在遇到韩多鱼的事之时,就不能保持冷静了。
“韩家主,鱼鱼说的对,你就是个废物!你知不知道,你莽撞来了天狼星,死了很多韩家人!对你忠心耿耿的几个老奴,如今只剩下三叔一个人了!”
“你没本事就待在韩家不要出门,鱼鱼不需要你的弥补!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了他!”
韩家主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滑跪下去。
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感觉不到痛。
他抬起头,涕泪纵横,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被绝望和痛苦扭曲的沟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他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是我瞎了眼!是我心盲!”
他猛地抬头,乞求地看着拓跋友辰,看着拓跋友辰怀中睡得正熟的韩多鱼。
“鱼鱼,我的鱼鱼,爹对不起你,爹该死啊!”他抬起手,狠狠扇在自己脸上,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响声在通道里回荡。
拓跋友辰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嚎啕的男人,眼中却没有丝毫动容。
漫长的忽视与伤害,岂是这几巴掌就能赎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