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般的黑暗。冰冷刺骨的金属紧贴着皮肤。狭窄空间里充斥着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混合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一股挥之不去的、类似福尔马林的陈腐气味。米哈伊尔的身体在韩默怀中剧烈地颤抖，每一次抽搐都传递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惧。尤里佝偻的身影在黑暗中摸索着，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阀门和仪表盘上急切地滑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一只在绝境中刨挖生路的困兽。
“撑住，米沙！”韩默低吼，双臂紧紧箍住男孩冰冷单薄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致命的寒意。他能感觉到米哈伊尔的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却又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那枚幽蓝的印记在绝对黑暗中失去了光泽，却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灼烧着韩默的神经。
“阀门…锈死了…”尤里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闷哼。轮盘式阀门纹丝不动，如同与锈蚀的舱门焊死了一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随着舱外那些无声悬浮的幽蓝光点一同蔓延。
“咣当！咣当！”
突然！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深海巨兽用头颅狠狠撞击着潜艇的龙骨！整个逃生舱连同他们所在的秘密夹层都猛烈地摇晃起来！韩默和尤里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在冰冷的舱壁上，米哈伊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大片的锈渣和凝结物如同肮脏的冰雹般簌簌落下！
撞击点就在他们正下方！船底龙骨！
“它们在撞船底！”尤里惊恐地嘶喊，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还没等他们稳住身形——
“滋——嘎吱吱——！！！”
那如同刮骨般尖锐、令人头皮炸裂的金属切割声，猛地从他们刚刚逃出来的那个秘密通道口方向传来！声音穿透层层舱壁，无比清晰、无比接近！切割臂的目标不再是之前的声呐舱，而是直接锁定了这个船底夹层！它们知道他们在这里！
“快！它们要进来了！”韩默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肾上腺素瞬间冲垮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他猛地将米哈伊尔推到相对安全的角落，身体爆发出极限的力量，扑到尤里身边，双手死死抓住那个巨大的、锈死的轮盘阀门！
“一起！”韩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角青筋暴起，全身肌肉贲张，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手臂上！尤里也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臂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蛮力，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与韩默的手一同死死扣住冰冷的金属轮盘！
“嘎吱…吱呀…嘎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细微的断裂声接连响起！沉重的轮盘在两人拼尽全力的扭转下，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动！每转动一丝，都伴随着金属疲劳到极限的呻吟！锈蚀的碎屑如同铁粉般簌簌落下！
“咚！咚！咚！” 撞击声再次传来，更加猛烈！整个船底夹层如同置身于一个被巨人疯狂锤击的铁皮鼓中！固定在支架上的那些被塑胶布包裹的“失败品”在剧烈震动中摇晃、碰撞，发出空洞而诡异的闷响。几块覆盖物被震落，露出下面灰白色的金属肢体或干枯扭曲的组织残骸，在幽蓝光斑的映照下如同地狱的展览。
切割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韩默甚至能想象出那高速旋转的合金切割刃正冷酷地剥离一层层装甲钢，带着灼热的高温逼近他们最后的藏身之所！
“开——！！” 韩默和尤里同时发出撕裂般的怒吼！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崩裂声，轮盘终于被拧到了尽头！
“咔哒！” 沉重的机械解锁声在撞击和切割的噪音中微弱却清晰地响起！
“拉开它！”尤里嘶声喊道，身体因脱力而剧烈摇晃。
韩默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抓住舱门内侧的把手，双脚蹬住舱壁，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猛拉！
“噗嗤——嘶——！”
预想中海水倒灌的轰鸣并未出现。一股冰冷、带着巨大压力的气流混合着浓重的机油和密封橡胶老化气味，猛地从刚刚开启的缝隙中喷射出来！强劲的气流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发出尖锐的嘶鸣！舱内污浊的空气瞬间被搅动。
密封舱！压力平衡了！
“快进去！”尤里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用身体顶住沉重的舱门，对着韩默和角落的米哈伊尔嘶吼。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寒风中猛地一跳！韩默一把拽起几乎冻僵的米哈伊尔，将他半拖半抱地推向那个黑洞洞的舱门。男孩的身体软绵绵的，仅存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蜷缩，像一只受惊的幼兽。
“进去！抓住里面！”韩默将米哈伊尔推进门内，自己紧随其后，弯腰钻入。
眼前是一个更加狭窄、低矮的球形空间。直径不过两米多，高度仅能让人勉强弯腰站立。舱壁是冰冷的金属，布满厚厚的锈迹和冷凝水珠。正中央固定着三张简陋、布满霉斑的帆布座椅，早已看不出原色。座椅前方是一个布满灰尘和蜘蛛网、只有几个基本仪表和操控杆的简易控制台。昏黄的光源来自舱顶一盏同样奄奄一息的应急灯，将舱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行将就木的昏黄之中。这就是尤里口中的“老型号”逃生舱？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棺材！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的咆哮，猛地从他们刚刚离开的船底夹层方向传来！伴随着金属被彻底撕裂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尖啸！整艘庞大的潜艇如同被拦腰斩断的巨鲸，发出最后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震耳欲聋的金属哀鸣！
巨大的冲击波混合着狂暴的水流，狠狠撞在逃生舱外侧！刚刚被韩默和尤里艰难拉开的连接舱门，在巨大的水压和气浪冲击下，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巨响，猛地向内弹回！
“不——！！” 韩默肝胆俱裂的嘶吼被淹没在金属的咆哮中！
连接夹层的通道口，尤里佝偻的身影正奋力扑向即将关闭的舱门！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求生光芒！他的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舱门的边缘！
然而，太迟了！
那扇沉重的圆形舱门，在狂暴的水压和冲击波推动下，以无可阻挡的雷霆之势，轰然关闭！
“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金属撞击的火星在门缝闭合的瞬间一闪而灭！
尤里那张布满皱纹、混杂着惊骇、绝望和一丝奇异解脱的脸，连同他那双伸出的、布满老茧的手，在韩默和米哈伊尔骤然收缩的瞳孔中，被冰冷的、厚重的金属门彻底吞噬！
隔绝！
绝望的黑暗和冰冷的钢铁，将他们与那个老人，与那艘正在解体的钢铁坟墓，永远地隔绝开来！
“老头——！！！”韩默的怒吼在狭小的逃生舱内炸开，带着血的味道。他猛地扑到紧闭的舱门前，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没有回应。只有舱外传来的、更加狂暴和混乱的巨响——那是“库尔曼斯克号”潜艇垂死的最后乐章！金属结构在巨大水压下崩溃、撕裂、扭曲的恐怖交响！
米哈伊尔瘫倒在冰冷的座椅上，身体因极致的寒冷和恐惧蜷缩成一团，牙齿咯咯作响，浅褐色的瞳孔失焦地望着紧闭的舱门，仿佛灵魂也被那扇门隔绝在了外面冰冷的地狱里。
没有时间哀悼！没有时间愤怒！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
“嗡……”
那低沉、冰冷、穿透力极强的能量嗡鸣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再次穿透厚重的船体和逃生舱的壳体，清晰地传入这个狭小的空间！舷窗外，那几点悬浮在深海幽暗中的、毫无感情的幽蓝光芒，如同毒蛇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着他们！它们的目标，转移到了这个脱离母体的逃生舱上！
“坐稳！”韩默猛地转身，充血的眼睛扫过布满灰尘的控制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扑到唯一的座椅前，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米哈伊尔粗暴地塞进中间那张帆布座椅，用旁边早已朽烂的安全带勉强固定住他冰冷颤抖的身体。他自己则挤到左侧座椅上，目光死死盯住控制台上几个仅存的、还能勉强辨认的俄文标识。
启动！必须启动这个铁棺材！
控制台中央，一个被透明塑料罩保护着的红色按钮格外醒目，旁边刻着“АВАpnnhЫn Пyck”（紧急启动）。韩默毫不犹豫，一拳砸碎了脆弱的塑料罩，手指狠狠按了下去！
“嗡——咔哒！滋啦……”
一阵沉闷的电机启动声响起，随即是线路短路的刺耳滋啦声和电火花！控制台上几个老旧的仪表指针如同抽风般疯狂跳动了几下，又无力地垂落。舱顶那盏昏黄的应急灯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启动失败？！绝望瞬间扼住了韩默的喉咙！
“不…不能…”他低吼着，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控制台。一个不起眼的、标着“pyЧhon ПpnВoД”（手动驱动）的黑色金属摇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抓住那冰冷的摇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拉！
“嘎吱——咔！咔！咔！”
一阵艰涩无比、仿佛齿轮在锈蚀的泥潭中强行转动的金属摩擦声从逃生舱底部传来！整个球形的舱体随之剧烈地震颤起来！脚下传来沉闷的机械咬合声，紧接着是高压气体喷射的尖锐嘶鸣！
“噗——嗤——！”
强大的反冲力猛地将韩默和米哈伊尔死死按在冰冷的座椅靠背上！逃生舱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铁球，猛地脱离了正在崩溃解体的“库尔曼斯克号”潜艇残骸，翻滚着，一头扎向下方更加幽暗、更加冰冷、深不见底的深渊！
巨大的惯性让韩默眼前发黑，耳膜嗡嗡作响。他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努力对抗着翻滚带来的眩晕。透过唯一一扇碗口大小、被厚重污垢和水渍覆盖的圆形观察窗，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在逃生舱翻滚的视野中，那艘曾经庞大无比的核潜艇，此刻如同被无形巨手撕碎的玩具。巨大的船体扭曲断裂，狰狞的裂口处喷涌出翻滚的气泡、泄露的油污和无数破碎的零件、杂物！断裂的龙骨如同巨兽惨白的肋骨，在深海中支离破碎地伸向黑暗。幽暗的水域中，数点冰冷的幽蓝光芒如同食腐的秃鹫，无声地悬浮在潜艇残骸周围，其中几点的光束正冷酷地扫视着正在下坠的逃生舱！
他们摆脱了沉船，却落入了更致命的猎场！
翻滚终于稍稍减缓。逃生舱依靠惯性，以一种失控的姿态，歪斜着向无尽的深渊沉去。控制台上，一个标着深度计的老旧仪表，指针在剧烈震动后，艰难地指向了不断变大的数字：800米…850米…900米…并且还在持续下沉！
“米沙！醒醒！”韩默拍打着米哈伊尔冰冷的脸颊。男孩艰难地睁开眼，瞳孔涣散，嘴唇青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抽气声。低温症正在迅速夺走他的生命。
韩默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控制台。手动驱动似乎只提供了一次性的弹射脱离动力。现在，这个铁罐子正在依靠自身重量不断下沉。必须找到控制沉浮的方法！否则他们要么被水压挤扁，要么在低温中慢慢冻死！
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下方几个锈迹斑斑的阀门手轮上。其中一个标着“БАЛЛАct”（压载水舱）。另一个标着“cБpoc БАЛЛАctА”（抛弃压载）。
压载水！这是唯一的机会！
韩默抓住那个标着“cБpoc БАЛЛАctА”的手轮，用尽全力试图拧动。但手轮如同焊丝，纹丝不动！
“该死！”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韩默额头滑落。他拔出匕首，用刀柄狠狠砸击手轮的转轴连接处，试图震松锈死的机括。火星四溅！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金属。
“韩…韩默…”米哈伊尔微弱的声音传来，带着濒死的颤抖。他小小的手无力地抬起，指向韩默身后控制台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盒子被固定在舱壁上，盒子正面有一个细小的绿色指示灯，正以极其微弱的频率闪烁着。指示灯下方，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锈迹掩盖的幽蓝色符号——正是米哈伊尔额头印记的简化版！
“回声”？！
韩默心头剧震！来不及思考，他伸手猛地按向那个闪烁的绿灯！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绿色指示灯骤然亮起稳定的光芒！
紧接着，控制台下方面板上，一个原本黯淡无光的圆形仪表盘突然亮起！上面复杂的刻度线和不断跳动的微小光点，构成了一幅极其精密的水下三维地形图！而代表他们逃生舱的红色光点，正位于一片陡峭的海底悬崖边缘！
“主动声呐地形测绘？！”韩默瞬间明白了这个装置的作用。这是“回声”计划遗留在这个逃生舱里的秘密设备！它正在扫描周围的海底地形！
几乎在声呐地形图亮起的同时——
“滋啦——！”
一道惨白刺目的高能光束，如同死神的标枪，毫无征兆地从观察窗外的幽暗深水中激射而来！光束擦着翻滚下坠的逃生舱边缘掠过，瞬间将一片漂浮的金属碎片气化，留下一道灼热的白痕！
“守望者”发动攻击了！
光束的来源，正是悬浮在潜艇残骸上方、一个距离他们最近的幽蓝光点！那冰冷的几何轮廓前端，一个复杂的多棱面晶体结构正在重新聚焦能量！
“坐稳！”韩默嘶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试图拧动那个锈死的压载抛弃手轮，而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刚刚亮起的声呐地形图上！
陡峭的悬崖！深不见底的海沟！那是唯一的屏障！
他猛地扑到那个手动驱动的摇杆前！刚才的弹射似乎耗尽了它的作用，摇杆卡在最后的位置，无法回弹。韩默眼中闪过疯狂，他抓住摇杆，用尽全身力气，不是前后推动，而是猛地将它向侧面一掰！
“嘎嘣！咔嚓！”
摇杆底座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整个摇杆被韩默以蛮力硬生生掰弯！然而，就在摇杆变形的瞬间，逃生舱尾部唯一一个姿态调节喷口，猛地喷出一股强劲但方向紊乱的高压气流！
失控的逃生舱如同被狠狠踢了一脚的皮球，猛地改变了翻滚下坠的轨迹，以一种近乎失控的、螺旋翻滚的姿态，斜斜地撞向那片陡峭的海底悬崖！
“轰隆！”
剧烈的撞击！整个逃生舱如同被巨锤砸中！韩默和米哈伊尔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抛离座椅，又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舱壁上！眩晕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观察窗外一片浑浊，岩石碎屑和泥沙如同浑浊的幕布翻滚！
几乎就在撞击发生的同一瞬间！
“滋啦——轰！！！”
另一道更加粗大、更加致命的高能光束，撕裂黑暗，精准地命中了逃生舱前一秒所在的位置！光束击打在陡峭的黑色岩壁上，瞬间汽化了大片岩石，引发小规模的海底崩塌！灼热的气泡和翻滚的碎石遮蔽了视线！
好险！悬崖的阻挡救了他们一命！
但危机远未解除！撞击让本就破旧的逃生舱雪上加霜！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在舱内回荡，舱壁连接处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观察窗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冰冷的海水正从裂缝边缘缓慢地、却无比坚决地渗入！形成一道道细小的、不断向下蔓延的冰冷水线！
深度计：1020米！还在缓慢下沉！水压如同无形的巨手，正一点点挤压着这个脆弱的铁罐子！
“咳…咳…”米哈伊尔蜷缩在冰冷的舱底角落，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小小的身体因寒冷和缺氧而不停抽搐，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渗入的海水已经浸湿了他身下的地面。
韩默挣扎着爬起，嘴角溢血，肋骨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水和汗水，目光扫过渗水的观察窗，扫过深度计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最后落在那个还在顽强闪烁的“回声”声呐地形图上。
屏幕显示，他们正卡在悬崖边缘一个相对凹陷的岩石缝隙里。下方，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海沟。上方，是陡峭的岩壁。而在岩壁的上方边缘，几个幽蓝的光点正如同鬼火般无声地移动、盘旋，冰冷的扫描光束穿透浑浊的水体，如同探照灯般在他们藏身的岩石缝隙附近反复扫过！
猎手并未放弃。它们只是暂时丢失了目标的精确位置，正在重新定位。
冰冷的海水顺着韩默的裤腿蔓延上来，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他看向奄奄一息的米哈伊尔，又看向那个锈死的压载抛弃阀门。
必须抛弃压载！必须上浮！否则，不是被水压挤碎，就是被海水灌满淹死，或者被外面的“守望者”发现后彻底抹杀！
“米沙…”韩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爬到米哈伊尔身边，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抱起来，重新放回中间那张湿冷的座椅上，用破烂的安全带勉强固定。男孩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韩默的目光落在自己满是鲜血和油污的手上，又落在那个锈死的阀门手轮上。他深吸一口混合着铁锈、血腥和冰冷海水气味的污浊空气，眼中只剩下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再次拔出匕首。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砸击转轴，而是将冰冷、染血的刀尖，狠狠刺入了自己左手掌心！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让温热的鲜血顺着刀身涌出，然后，他将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掌，死死按在了那个冰冷、锈死的压载抛弃手轮上！
黏稠、温热的血液顺着锈蚀的螺纹缝隙流淌下去，短暂地润滑了那死寂的金属结合部。这或许是徒劳，或许是最后的疯狂！
韩默抓住手轮，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肌肉贲张到极限，断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吼！
“呃啊——！！！”
“嘎吱……吱呀……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金属咬合声响起！在鲜血的短暂润滑和他超越极限的力量下，那锈死的手轮，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