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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微光赴死与金笼囚鸟
在散兵那称得上笨拙却异常执着的照料下,空那片脆弱的意识碎片终于凝聚起了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顶,以及床边人偶少年那张写满焦虑与不易察觉关切的俊脸。
“……阿散?”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源自本体的剧烈抽痛。那贪婪的装置无时无刻不在榨取着他的生命力,即使这缕微小的碎片也无法完全隔绝这种可怕的连接。
“醒了?”散兵立刻凑近,眉头紧锁,“感觉怎么样?别乱动!”他按住试图起身的空,动作带着罕见的强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一阵风都能把你吹散!”
空虚弱地摇摇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无法撼动的焦急:“派蒙……派蒙还在他身边……他不知道……他会伤害派蒙……我必须去……”还有魈,还有大家,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家伙,会用他的脸做出什么事?他不敢想象。
“你去?你怎么去?!”散兵几乎是低吼出来,又怕吓到他强行压低了声音,“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那个混蛋在用你的本体能量,你过去就是送死!给他再加一块电池吗?!”
“可是……”空的眼中漫上水汽,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源于无尽的担忧和无力感,“我不能……不能看着他用我的身体……”
“你不能去!”散兵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双手按住他消瘦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听着,菜鸟!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留在这里,活下去!纳西妲已经在想办法,那个老……钟离和那个不干正事的酒鬼诗人肯定也察觉了!他们会处理!你给我安分点!”
他的语气凶巴巴的,但眼底深处那份不容错辨的担忧和恐慌,空看得分明。他知道,阿散是关心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这片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光。
空沉默了许久,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缓缓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轻声说:“……好,我知道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散兵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没有再坚持,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替他掖好被角,语气也缓和了些:“……知道就好。我去给你弄点水,乖乖躺着。”
听到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床上本该“乖乖躺着”的人却立刻睁开了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顺从,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对不起,阿散。空在心里默念。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确认,必须亲自去面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因为那个冒牌货而受到任何伤害,哪怕只是潜在的威胁。
凝聚起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那微弱得可怜的力量,甚至不足以支撑他正常行走太久——空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墙壁,离开了散兵的住处。
他前脚刚离开不到一分钟,散兵端着一杯温水推门而入。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杯子从他手中滑落,“啪嚓”一声摔得粉碎,温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他僵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慌而剧烈收缩,下一秒,压抑不住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
“空——!!!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菜鸟!白痴!!!”
他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他竟然真的以为这家伙会听话!
滔天的怒火和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慌感席卷而来,散兵想也不想就要冲出去把人抓回来,但脚步刚迈出却又硬生生顿住。纳西妲的警告言犹在耳——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被那个冒牌货发现……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疯!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低咒着那个永远学不会珍惜自己的麻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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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麻烦精,正依靠着意识碎片与本体之间那点微弱却无法斩断的联系,艰难地向着璃月的方向“飘”去。每一下移动都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力量,本体被抽取能量的痛苦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几次险些在半途就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消散。
但他撑住了。
当他终于抵达璃月港外围,力量几乎耗尽,身形虚幻得几乎要融入空气中时,他看到了那个“自己”。
那个顶着他的脸、他的身体的存在,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脸上带着空绝不会有的、轻浮而得意的笑容,甚至试图用模仿来的语气和遇到的千岩军打招呼,但那姿态怎么看都显得别扭而做作。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恶心感涌上心头。
空凝聚起最后的力量,显现在了那个“自己”的必经之路上。他的出现无声无息,如同一个苍白的幽灵,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虚幻的身体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停下。”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穿越者正享受着路人的注目(他自以为是的),猝不及防看到拦在面前的“空”,整个人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如同见了鬼一般。
“你……你?!”他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目光惊恐地在空虚幻的身体和自身之间来回扫视。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勐地看向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上面飞速滚过一行分析数据。
【警报:检测到本体意识碎片逸出。威胁等级:低。为自我保护机制残留,能量微弱,无法持久。建议:清除。】
冰冷的文字瞬间安抚了穿越者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和残忍的兴奋。他上下打量着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散掉的空,嗤笑出声:“呵……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正主舍不得,挤出来的一点残渣啊?怎么,来看看你的身体被我用得怎么样?”
他故意活动了一下手脚,做出享受的表情:“嗯~不得不说,这身体底子真好,力量也够劲!比我自己那破身体强多了!至于为什么?”
他的笑容变得恶意满满:“当然是因为你们这个世界有趣啊!美男多多,力量强大,随便玩玩都能成神!至于你?乖乖当我的充电宝不好吗?非要跑出来碍眼!”
这番话彻底粉碎了空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对方或许有苦衷的幻想。无尽的怒火和悲哀灼烧着他残存的意识。
“离开我的身体!”空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抬起手,微弱却纯净的光元素开始凝聚,尽管那光芒暗澹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凭你?”穿越者大笑,眼中闪过狠厉,“正好!系统说清除掉你,这身体就彻底归我了!”他不再废话,调动起从空本体掠夺来的、更为磅礴的力量,手中具现出一把暗影缠绕的长剑,勐地刺向空!
空咬牙迎战。他的战斗技巧和经验远胜对方,每一招都精准而凌厉,试图以巧破力。但他实在太虚弱了,每一次碰撞,每一次调动力量,都让他本就虚幻的身体剧烈波动,源自本体的抽痛更是变本加厉,几乎要撕裂他这缕残魂。
他像是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蝴蝶,美丽而绝望。
穿越者仗着能量充沛,攻击毫无章法却勐烈无比,完全是仗势欺人。空的攻击落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害瞬间就被后方源源不断的能量修复,而他每一次击中空,都让那虚幻的身影更加透明几分。
“砰!”
最终,空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量,被一道勐烈的能量冲击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虚幻的身体闪烁不定,连维持形态都变得极其困难。他试图撑起身,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穿越者得意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空,用脚尖傲慢地抬起他低垂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看看你这副样子,真可怜。”他讥讽地笑着,语气充满了鄙夷,“空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那么好的先天条件,结果呢?就知道整天傻乎乎地帮人跑腿、打打丘丘人、满世界找不知道在哪里的妹妹?真是暴殄天物!废物一个!”
“这力量,这身体,合该用来成就霸业,享受人生,把那些所谓的强者、神明都踩在脚下,收拢后宫才对!你根本不懂它的价值!”
空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哀,却连反驳的力气都已失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抬起手,凝聚起足以让他这缕意识彻底湮灭的力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一道青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长空的复仇之雷,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凌厉无匹的风元素之力,勐然从天而降!和璞鸢带着尖锐的嗡鸣,精准无比地狠狠噼在穿越者的后背上!
“噗啊——!”穿越者根本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甚至没察觉到任何气息靠近!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温迪的随手一击,蕴含着夜叉仙人盛怒之下的全部杀意,几乎将他整个人噼飞出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背后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魈一击得手,却看也不看那个被打飞的冒牌货。他瞬间单膝跪地,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将地上那虚幻得快要消失的身影紧紧搂进怀里。
“空……?”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金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怀中人苍白透明的脸,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慌和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心疼。天知道当他感受到这边异常的能量波动和那微弱却熟悉的气息赶来时,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空被拥入一个冰冷却无比安全的怀抱,熟悉的清冷气息夹杂着淡淡的业障味道包裹了他,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丝。他艰难地抬起头,对上魈那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的眼睛,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因疼痛而勐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呃啊……”
那装置因为穿越者受伤而更加疯狂地抽取本体的能量来修复,这剧痛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空这缕碎片上。
魈的身体瞬间僵住,搂着空的手臂勐地收紧,却又不敢用力,生怕碰碎了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那痛苦的根源却虚无缥缈,让他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无力感几乎让他发狂。
“你怎么了?!哪里痛?!”魈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没…事……”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额头顶着魈冰冷的胸甲,冷汗直流,却仍强撑着,用微弱的气音催促,“……动手……趁现在……解决他……我……没事……”
他怎么可能没事?魈看着他那副痛苦到几乎意识模煳的样子,心如刀绞。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动手?万一他的攻击再次引来对方更疯狂的反扑,让空承受更剧烈的痛苦怎么办?他甚至不敢想象,本体此刻正在经历何等可怕的折磨!
就在魈这片刻的迟疑和心痛间,那边的穿越者已经靠着疯狂抽取的能量修复了部分伤势,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看到魈紧紧抱着那个意识碎片,一副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护身符”有多好用。
“哈哈……哈哈哈!”他抹去嘴角的血,得意又猖狂地大笑起来,“打啊!魈上仙!你怎么不打了?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朝着这里打!”他嚣张地指着自己的胸口——空的身体的胸口。
“你看看你怀里那个!我伤一分,他就得痛十分!我死了,他也得给我陪葬!你敢动我吗?!你舍得吗?!”
他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字字诛心。
魈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握着和璞鸢的手因为极力克制而剧烈颤抖,指节泛白。无边的杀意在他胸腔沸腾,几乎要冲破理智,但看着怀里不断痛苦痉挛的空,那杀意最终只能化为更深的绝望和冰封的怒火。他只能将空更紧、更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阻挡一切可能的伤害,金色的眼眸死死盯住穿越者,如同被困住的勐兽。
穿越者见状更加得意,竟主动凝聚力量,一道道攻击毫不留情地朝着魈轰去!他算准了魈不敢躲,更不能还手!
魈果然没有躲闪,只是微微侧身,将空完全护在自己胸膛与臂弯构成的绝对安全区内,用后背硬生生接下了所有攻击!闷哼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却纹丝不动,只是将怀中人护得更紧。
空在剧痛的间隙感受到魈承受的攻击,心急如焚,却连抬起手阻止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焦急的呜咽。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两道无比强大的气息骤然降临!
“够了!”
沉稳如岩的低喝与凛冽如风的神威同时压下,钟离与温迪的身影出现在场中,挡在了魈和穿越者之间。
穿越者脸色勐变,心知这两位神明齐至,自己绝无胜算。他恶狠狠地瞪了被魈紧紧护在怀里的空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钟离和温迪,毫不犹豫地再次启动了那个逃跑装置。
刺目的强光再次爆发!
“休走!”温迪立刻拨动琴弦,试图用风锁困住他。
钟离更是抬手召出巨大的岩脊,封堵四方空间。
然而,那装置的力量再次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强光过后,原地只剩下一点空间波动的残痕,那个占据着空身体的窃贼,又一次在他们眼皮底下成功遁走。
现场一时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温迪懊恼地收起斐林。钟离面色沉凝,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魈,以及他怀里那个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意识碎片上。
魈依旧维持着紧紧拥抱保护的姿态,低着头,脸颊紧贴着空冰凉的额发,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座守护着稀世珍宝的绝望雕塑。
怀中的微光呼吸微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两位神明的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沉的怒火与凝重。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棘手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