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十三回到院子的时候,清舞和桑其的东西已经清出去了。
文惜当夜又被叫了回来。
姚十三已经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阿娘没事儿。”
文惜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大夫说没有大碍,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
双儿接过汤药,有些气不过道,“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殿下还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塞过来。”
“双儿。”
姚十三制止了她,“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借住。”
文惜看了下两人,眼眸微垂,随后缓声道,“双儿你照顾姚娘子,我去哄芙儿先睡觉。”
双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文惜。
她怎么怎么觉得文惜姐姐有些不高兴……
姚十三一口喝下味道不太好的汤药。
“双儿,文惜是成王府的人,和我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假的就是假的,不能时间长了,就把自己当成真的。”
她上一世已经经历过生死,但是双儿不是。
有些东西,无法明说。
此后的日子里,好像又和在赶路时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姚十三的肚子一天天地隆起。
她自出门遇上过来两次魏寻后,她都会带上帷帽再出门。
一出门,又看了魏寻正在帮着花匠卸东西。
一众小厮中,魏寻显得鹤立鸡群。
就算他穿着杂役的衣服,也着实不像小厮。
他一眼就看到了要出门的姚十三。
随后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后边的双儿身上。
“阿寻!”
他还没有收回视线,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
郑喜儿带了热乎乎的米糕给他。
在这里,他现在唯一比较熟悉的就是郑喜儿。
魏寻看了眼她手中的糕点,冷声拒绝,“我不吃。”
郑喜儿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丝毫不在意。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米糕你吃了十三块,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魏寻没有搭理她,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
“那你喜欢什么,我下回再给你带!”
郑喜儿不厌其烦地围在他的身边,一张小嘴叽叽喳喳的。
魏寻,“不知道。”
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喜好都不记得了。
唯一他觉得有些熟悉的姚娘子和双儿又总是躲着他走。
可能她们从前是真的不认识他,也的可能认识,只是他一个令人讨人厌的人,所以让她们避之不及。
郑喜儿继续追问,“阿寻,前几日你耍得那个刀,教教我好不好。”
魏寻劈柴的时候,她寻过去想建议他去投军。
觉得他这么好的身手,只在王府干个杂役实在是太可惜了。
正好看到他劈完柴后,拎着那把笨重的大砍刀,顺势就挥舞了起来。
好似那已经不是一把普通的砍柴刀,而是一柄能上阵杀敌的长枪!
“不会。”魏寻继续拒绝。
他再抬眸,姚夫人的马车已经走了。
卸完花种,他又闷头拉着车朝着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郑喜儿不死心地继续追赶了上去,“阿寻,你这样的身手就甘心做一个小小的杂役吗。”
“不说能封侯拜将,起码能做个千户!”
魏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扛起一个石雕花盆就往里头走。
郑喜儿还想追进去的时候,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她懊恼地跺了下脚。
早知道就不带阿寻来王府了,以他的功夫投军,她再去求求婶母,阿寻何愁没有前途。
可偏偏这人跟个木头似的。
她就是说上一万句也不管用。
魏寻默默做完了所有的事儿,空闲下来后他才感觉脑海里闪过一些人影。
很熟悉。
却看不清。
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
花匠说,他的手虽然有茧,却不是干活的手。
他到底是谁……
“阿寻,花圃的老胡少装了一颗桂树,你去拉回来。”
府里三个花匠现在忙得不可开交。
花园这两日要尽快赶工出来,现在谁也没有时间再专门去跑一趟。
少言又听话的阿寻就派上用处了。
“好。”魏寻站了起来,拉着木板车又出去了。
花圃有点儿远,在城郊。
就算脚力快,一个来回,也要一个多时辰。
这样的事儿落在谁的身上,都不会情愿。
但魏寻不会,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老实巴交。
长得还周正。
已经有管事在为自家还没有出嫁的闺女,打听他的婚事了。
魏寻拉着树苗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了姚夫人。
他的视线总是会不自居地落在她身后的双儿身上。
他的唇角微抿了下,虽然她们不承认,但他觉得他定和双儿相识。
姚夫人上了马车,双儿朝着对面的铺子走了进去。
他微垂眼眸,拉着车继续往前走。
路过那家铺子的时候,铺子里传出了争吵声。
“掌柜的!这不是日前说好的!”
“姑娘,咱们是做小本买卖的,最近木材不是这个价格了,肯定不能按照原来的算。”
“掌柜的,我们可是交了定钱的!你这是坐地起价!”
掌柜的冷哼了一声,“姑娘这话就不对了,你们要的木材禹州城本就少,都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外头运回来的。”
“你们爱要要,不要别拦着我做生意!”
双儿咬着牙,这个掌柜这么有恃无恐,还不是整个禹州城只有他家有这种木材。
其他可替代的木材,都没有这样的好,硬度高,不易变形。
现在仓库那边的木料又要得急。
她们哪里还有时间再去别的地方寻找。
掌柜见她不说话,伸手推搡了一下,“别挡着我做生意……”
“啊!——”
一柄斧子夹着疾风从掌柜的耳边擦过,深深地砸在他身后的木板上。
掌柜的耳朵一疼,斧子消掉了他耳边的一点皮肉。
他才后知后觉那把斧头但凡偏离一点,他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双儿惊讶地回头。
魏寻站在门外,他的那把斧子是他经常砍柴的那把斧子。
她看着他毫无波澜的表情,唇角微动。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被张郎欺骗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替她出头的……
掌柜的这会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哆哆嗦嗦颤抖着双腿。
“我、我知道你们是成王府的!”
“成王府的就、就可以欺、欺压我们老百姓了吗!”
双儿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还会懦弱只知道哭泣的霜降了。
她从袖子里抽出定金收条,“到底是我们欺压,还是你奸商涨价!”
“这是我们六日前签下的契约,双方签字画押。”
“现在是你不能按照约定出货!是你出尔反尔!”
姚十三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掌柜的是打定主意,我们现在买不到木材,才这般有恃无恐吧。”
掌柜的背后有人,他在别处没有什么能耐。
但在禹州这一块儿,木材就是他一个人说的算!
他将前几日收的定银还给她们,“老子不做你们的生意了!”
哼。
成王府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修缮好。
那是因为他们需要的木材还是只有他有!
现在惹了他。
就是成王府也得停工!
“你!——”
双儿咬牙,都说无商不奸,她们出来这么久,见过最奸诈的就是这个木材行的掌柜!
姚十三,“双儿,我们走,禹州没有,难不成临州,江州都没有嘛。”
掌柜得意了起来,“夫人尽管去——”
他的话没说完,被人一脚踹飞,砸在靠放在墙边的木板上。
他捂着胸膛痛苦地滑坐在地上。
木板上的斧头也一声巨响落下,真刚好砸在他的两腿之间。
只、只差一点儿。
他就废了……
魏寻收回脚,冷冷看着掌柜,“要命,还是要木材。”
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
木材行的掌柜被吓尿裤子了。
这一条街还有两三家的木材行,但是大头基本都被这家垄断了。
好木料的源头也被他抢在手里。
但凡是禹州城中什么地方需要修缮,都要买他家的木料。
剩下的木材行,就只能做一些老百姓的小买卖。
今日看到有人终于治一治他,谁不拍手叫好。
“苏老板好像是当今太后的族亲吧,会不会成王府的人也拿他没法?”
“一个老家不知姓名的族亲,一个是宗亲,苏老板的脑壳坏了,你的脑壳也坏了吗。”
“苏老板要是真的这本事呢……”
苏老板这么多年,聪明在不在其他地方惹事,只是他的木材这一个行当跋扈无理。
他又不当官,在禹州城这个地方赚得盆满钵满,够他和和美美过小日子就够了。
可他偏偏在成王府的修缮上,吃得太多,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就连刺史郑大人都拿他没法。
现在成王府的姚娘子又要买木材。
于是,他又想故技重施。
只可惜,姚十三和双儿都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管事。
姚十三回头看了眼外头说话的人。
她轻哼了一声,“族亲是吗?”
“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千里之外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