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工人们对待返乡这事儿，面上大多还是积极响应的，这年头的人，觉悟确实不低。但私下里动小心思、钻政策空子的，也大有人在。
有的干部偷偷篡改家属进城时间，有的虚报工龄提升工资级别，还有转岗的，那是各显神通。
更离谱的是，熊光明听说有个老太太，居然在三个不同城市的儿子家都落了户，吃了三份商品粮！还有更绝的，为了让自己符合“农村无其他子女”的赡养迁户条件，愣是把老家还健在的兄弟姐妹在证明材料上全给写“死亡”了。。。。这也算是被“死亡”了吧。
相比之下，熊光明给贾张氏出的这个装病的主意，虽然折腾人，也够阴损，但胜在稳妥。一切都是大夫说的，病历药方俱全，谁也抓不到实实在在的把柄。就是这罪，得贾张氏自己硬扛，没点钢铁般的意志，还真撑不下来。跟审犯人似的就是不让你睡。
前三副安神药吃完，贾张氏又换了家医院。这三天更是难熬，那药一下肚过一会儿就犯困，眼皮跟灌了铅似的往下耷拉，可偏偏还得硬撑着不能睡！
扇自己大嘴巴，拿针扎，都扛不住眼皮子往下掉，最后把脸埋脸盆里，呛了几口水才算挺过去。
喝了一回之后，贾张氏死活不肯再喝第二口了，这不成蒙汗药了吗？
药倒了浪费，都是花钱买的。贾东旭看着心疼，自己不信邪尝了一副。好家伙，那效果真是立竿见影，他几乎是脑袋沾枕头就着了，那一宿睡得叫一个沉，挨俩嘴巴都没醒！
可苦了秦淮茹，她得强打精神盯着婆婆，本来还指望贾东旭替她盯会呢，这倒好，睡的跟昏迷了一样。
婆媳俩大眼瞪小眼，互相熬着，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谁也不搭理谁。贾张氏才不管那个呢，反正你秦淮茹要是撑不住先睡了，她立马跟着睡，绝不多熬一秒！
第二家医院的诊断结果和第一家大同小异，大夫看着之前的药方，没问题呀，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最后给加了几味补气安神的药，就把这愁眉苦脸的娘俩给打发回家了。
这天刚吃完晚饭，秦淮茹正蹲在门口守着药罐子，看着里面黑乎乎的药汤眼珠子发直，满院子都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气味。就在这时，王主任带着两个街道干事，板着脸走进了95号院。
院里之前有几户从农村来投靠的人家，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搬走了，眼下就剩下贾张氏这个老大难还硬挺着。
之前贾东旭是去打过招呼，说母亲病了，但王主任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没顾得上细究。今天她特意抽空过来，倒要看看，这病怎么就来得这么是时候呢？
看见王主任秦淮茹可算松了一口气，她一点也不比贾张氏受的罪少，除了能吃饱以外，也是严重睡眠不足，关键她还得干家务活，一点也不好受。
一见她那样，王主任也吓一跳，儿媳妇都熬成这样了，那婆婆得病啥样了！
进了屋，贾东旭赶紧迎上来，又是倒水又是递烟，手脚都有些不利索了。
再看炕上的贾张氏，王主任到了嘴边的几句重话，硬是给咽了回去。这才几天没见？贾张氏整个人都脱了相！眼窝深陷，眼圈黢黑，脸颊都嘬腮了，脸色蜡黄里透着一股灰败，靠在被垛上喘气都显得有气无力。说了没两句话，她那眼皮就跟不受控制似的，耷拉下来好几回，看着真像是随时能昏睡过去。
“贾东旭！”王主任皱着眉头，语气带着责备，“你妈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让她好好睡觉休息？！”
“王主任，您有所不知啊！”贾东旭苦着脸，演技经过这些天的磨练，已然十分纯熟。
“不吃这安神的药，她根本睡不着！就算勉强睡着了，脑袋也疼得厉害，一会儿就得醒，醒了更遭罪！可这药大夫叮嘱了，一天最多吃一回，说吃多了伤肝脏。现在全靠每天那顿药能让她踏实睡上三四个钟头，其它时候疼起来，就只能靠止疼片硬扛着了~~” 说着，他连忙把两家医院开的药方和病历本双手递了过去。
王主任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仔细看了看，上面医生的字迹潦草，但诊断和用药倒也像那么回事。她沉吟了片刻，脸色稍缓：“啧！行吧~~~既然病了，那就先紧着治病！身体要紧。”
“哎哎！谢谢王主任体谅！给您添麻烦了！”贾东旭点头哈腰。
“您放心，等我妈这病一好，我们立马送她回老家，绝不给政府，给街道添负担！一定积极配合工作！”
王主任又叮嘱了几句“好好照顾病人”之类的话，便带着人走了。
门刚一关上，刚才还病入膏肓的贾张氏立刻来了精神。秦淮茹端着刚熬好的药汤进来，婆媳俩默契地一人喝了半碗润润嗓子。
紧接着，贾张氏像是饿狼扑食，一口气连啃了六个窝头，一个肉罐头，噎得直伸脖子！然后，两人衣服都顾不上脱，倒头就睡。
贾东旭看着瞬间进入熟睡状态的母亲和媳妇，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第一关，总算是连蒙带骗地糊弄过去了。再这么熬下去，没病也得真熬出病来！
然而，事情并没完。“三查三对”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后的日子里，王主任隔三差五就会突然“路过”95号院，进来瞧一眼。就算她不来，街道的小干事也会搞突然袭击，上门核查情况。
老这么被动应付，提心吊胆也不是个事儿啊！贾张氏躺在炕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决定再给这出戏加点儿猛料，来个盘外招！
这天下午，她估摸着街道的人不会来了，便扶着墙，一步三晃地找到了好姐妹黑牡丹。
“妹子~~”贾张氏声音虚弱，带着哭腔，“老姐姐我~~我这病，怕是邪性啊！医院跑了好几家，药吃了好几副，这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可就是不见好！我寻思着~~别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好妹妹，姐姐求你个事，你脚程快，帮我去交道口，偷偷把那个王婆子给请来，让她帮我瞧瞧，驱驱邪。。。。”
黑牡丹看着贾张氏这副惨样，心里也是唏嘘，劝了两句“要信科学”。
贾张氏凑过去小声嘀咕了一会儿，这事儿跟自己好妹妹说没问题，黑牡丹为人仗义，也不是多嘴的人，听明白怎么回事一脸敬佩的看着好大姐，也不再啰嗦，蹬上自行车就去了。
离得不算远，贾张氏就倚在院门框边等着，心里七上八下。没多大功夫，黑牡丹就载着一位老太太回来了。
只见这老太太年纪不小，花白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小小的发髻，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深蓝布衫，一双小脚走起路来倒是稳当，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正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半仙儿王婆子。
贾张氏和王婆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是自己要找的人。王婆子微微颔首，迈着小脚，悄无声息地跟着贾张氏就往中院走。
刚进院，正好被出来的三大妈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