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卫生间里，一个略显老态的身影正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仔细擦拭着小便池的地面。
前进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每个小便池的上方都清清楚楚地张贴着相关的标语，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小步，却从来也没人迈出。
打扫那些滴落的污秽，每天都是郭文翰必须要完成的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随手丢落的烟头，扔到垃圾桶外的手纸。
打扫在这些，早已成了郭文翰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这本不应该是郭文翰的归宿。
他的归宿，应该在那干净整洁的教室里，在那庄严肃穆的三尺讲台之上！
他每天的工作，也不应该是碌碌无为，打扫污秽，而应该是钻研学识，传道授业。
只可惜，一切都变了。
他的人生，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好不容易将小便池下方的脏污擦净，郭文翰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不知是哪个宿醉的学生，把污秽吐满了角落。
郭文翰轻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拿起拖把瘸着个腿，便要过去打扫。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是忽然响起。
“蔡小丽宿舍楼下的垃圾车，是你放在那里的，对吗？”
厕所门外的陈九火，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的身影，淡淡地说道。
郭文翰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随后却彷佛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打扫着角落里的污秽。
“还有田倩。”陈九火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猜，你原本也是想要将她救下的吧？只可惜，你晚来了一步。等你赶到的时候，田倩已经溺死在了泔水桶里，你只得将她的尸体从泔水桶里捞了出来，并给她盖上了衣服，也算是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还有实验大楼的火，应该也是你放的吧？就是为了徐洁尸身逃走的机会。”
“你告诉我们h23实验室里闹鬼，其实是想把我们吓跑，让我们知难而退的吧？”
没错，眼前这个郭文翰，便是之前陈九火跟宋清妍在实验大楼见过的那个清洁工！
之前刘明礼跟陈九火说，郭文翰如今是作为一名校工，仍旧留在沪海大学中的时候，陈九火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清洁工。
因为刘明礼说过，郭文翰当初因为跳楼，结果摔断了一条腿。
而陈九火清楚地记得，他跟宋清妍在实验大楼见到的那个清洁工，也是瘸着一条腿的！
当这一点确认后，很多事情也就立刻变得明朗起来。
田倩的尸体，是被一个清洁工率先发现的。
蔡小丽跳楼的时候，楼下刚好停了辆垃圾车。
这些，自然而然地就与身为清洁工的郭文翰联系在了一起。
看着眼前这个瘸着个腿，终日与垃圾污秽为伍的苍老身影，陈九火的心中一阵唏嘘。
这是一个好人！
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好老师！
然而，却落得这样一个窘迫的结局，在悲剧中，走完了他本应体面的一生！
不公平！
这个世界对待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此时，面对着陈九火的接连质问，郭文翰却仿佛没到一样，看都没看陈九火一眼，只是依旧自顾自地打扫着卫生。
“这里太脏了，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还是先出去吧。”
郭文翰一边打扫着卫生，一边随口说道。
很明显，郭文翰并不打算回答陈九火的任何问题，也不想跟陈九火有直接的接触。
“那徐洁呢？”陈九火突然问道：“我之前不明白，徐洁明明那么憎恨这个地方，却为什么仍旧甘心把自己的尸身捐献出来，给学校当做标本用具。”
“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她之所以要这样做，其实只是为了，能离你更近一点……”
听到这话，郭文翰的动作顿时僵住。
过了许久，郭文翰才终于看向陈九火，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到郭文翰这副反应，陈九火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当年的徐洁，也还只是一个青春懵懂的年纪。
在那个冰冷残酷的校园里，郭文翰的关怀，就如同一道暖阳，将她的整个世界照亮。
在这种情况下，徐洁会对郭文翰产生好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不过，因为郭文翰已有家室，所以徐洁对于郭文翰的感情，也只能保持克制，始终藏在心底。
直到徐洁自杀后，她才敢将自己的感情出来。
她不仅用自己的生命，来为郭文翰换取清白，而且因为郭文翰是医学系的老师，徐洁为了能够在死后离郭文翰更近一些，所以才会做出了死后将自己的尸身捐献给学校的决定！
惨烈！
徐洁对郭文翰的感情，实在是太过惨烈，令人动容！
郭文翰显然也早已明白了这一点，所以陈九火也只是稍微点出，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不悦之色，如触逆鳞一般。
面对郭文翰的质问，陈九火面色认真地道：“我想要的很简单，跟你一样，不希望徐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这条路？哪条路？”郭文翰对于陈九火的阐述，有种莫名地抵触，愤恨地道：“就凭田倩朱梦琪她们那些歹毒的心思，完全是死有余辜！还有谢志娟他们一家人，更是该死！死一百遍都不足惜！！”
“徐洁走的是正路！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心肠恶毒的贱人！！”
“她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郭文翰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因为手中太过用力，竟是将手中的拖把，都给直接压断！
看着面前激动失控的郭文翰，陈九火略显意外。
他本以为，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郭文翰也曾出手救过蔡小丽她们，心肠应该要柔软许多。
却没想到，郭文翰也只是表面看上去沉闷木讷，可那心中的怒火却始终滔天，即便过了三十多年，也从未改变！
这也难怪，当年就因为像谢志娟蔡小丽她们那样心肠歹毒的人，散播的恶毒谣言，才害得郭文翰家破人亡，害得徐洁也投湖自尽，以证清白。
如今，时隔三十年，却又遇到了与当年同样如出一辙的事情，换做是谁，只怕都会恨之入骨。
或许，在郭文翰跟徐洁眼中，他们并不是在帮祝晓蝶，而是在帮助三十年前，那个曾经举目无助，无力反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