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帐外便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仆人低低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杨过耳力远胜常人,在脚步声离帐幕尚有二十余步时便已惊醒。
他瞬间从浅眠中清醒,眼神锐利地扫过依旧沉睡的华筝,只见她侧卧在榻,呼吸均匀绵长。
他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榻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迅速躺到了华筝身侧,同时将外袍随意丢在榻边,营造出凌乱的景象。
他的动作虽轻,却还是惊动了华筝。
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对上杨过近在咫尺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惊慌,随即立刻醒悟过来。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起,两名捧着铜盆、毛巾等物的蒙古侍女低着头走了进来。
杨过适时地伸手环住华筝的肩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习惯如此亲密。
她们一进帐,便看到榻上相拥的两人,立刻恭敬地垂下头,不敢多看,但眼角余光所及,已足够她们“看清”昨夜发生了何事。
尊贵的华筝公主与这位南朝来的杨少侠同榻而眠,姿态亲密。
“杨少侠,奴婢伺候洗漱。”领头的侍女低声说道。
华筝的心跳如擂鼓,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这羞窘落在侍女眼中,却成了新妇的娇怯。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却感觉杨过揽着她肩头的手臂微微收紧。
“东西放下,出去。”杨过冷冷说道,他甚至没有看那两个侍女一眼,目光始终落在华筝脸上,仿佛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
这般姿态,俨然是对刚刚经历过亲密之夜的伴侣的自然维护。
“是,是……” 两名侍女不敢多言,连忙将手中之物轻轻放在帐内的矮几上,低着头,屏着呼吸,快速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她们都没敢抬头细看。
帐帘落下的那一刻,华筝方才强装的镇定褪去,脸上红潮未退,眼神复杂地看向杨过,低声道:“多谢你……帮我。”
杨过神情恢复了平日的疏朗,仿佛刚才那段亲密插曲从未发生。
他淡淡道:“做戏做全套,瞒过蒙哥的眼线,对你我都好。”
他走到帐边,望向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营地,目光锐利:“只是经此一事,蒙哥必定认为我已‘接纳’了你,接下来的试探和控制,只会更多。”
华筝点点头,沉默片刻,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还有一事,耶律姑娘此一去……可还会回来?”
杨过眼神骤然锐利。
华筝迎着他的目光,淡然道:“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她作汉人打扮,但那双眼睛,和她爹爹耶律楚材简直一模一样。大汗可是一直想要除掉他们全家的。她胆子真大,不会真的以为没人能认出她吧?”
“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你没说。”
“对,”华筝直视着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蒙哥不知道,现在,你相信我的诚意了吗?”
杨过凝视她片刻,眼中锐利的寒冰渐渐化去。
他微微颔首,声音缓和下来:“此事,杨过承情,多谢公主未曾声张。”
他走到帐中的矮几旁,就着温水拧了一把毛巾,递给华筝,自己也另取一方擦拭。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语气恢复了平常的疏淡:“耶律姑娘一时不会回来。”
原来昨日郭靖通过耶律燕传递《武穆遗书》给杨过之时,耶律燕也急切地向郭靖询问了兄长耶律齐的下落。
郭靖深知耶律一家与蒙哥皇室的血海深仇,断然不同意耶律齐冒险随他进入这龙潭虎穴般的蒙古大营,耶律齐现在应该是在安全的地方。
耶律燕尽管也惶恐于身份暴露,但为了寻找失散的兄长,也为了相助杨过,终究还是咬牙涉险而来。
她原以为自己年幼离蒙,容貌大变,行事又低调,应当无人识破,却不料华筝眼尖如斯,一眼认出。
杨过忆起昨日分别时,他请耶律燕代向郭靖示警。
耶律燕本欲立即返回相助,但杨过心知眼下蒙古大营危机四伏,她若跟随在自己身边实在太过危险,便托她先将雕兄送回神雕谷,又提醒她不妨趁此机会寻找兄长。
若有缘分,自会重逢。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皮甲的亲卫在帐外止步,右手抚胸行礼,\"公主,杨少侠,大汗有请。\"
杨过与华筝交换了一个眼神,帐内方才那点缓和气氛瞬间消散,一切情绪收敛无踪。
杨过略一沉吟,朝华筝伸出手。
华筝微微一愣,随即会意,轻轻将手放入他掌心。
两人携手走出营帐,向着大汗金帐走去。杨过始终握着华筝的手,姿态自然亲昵,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金帐内,蒙哥端坐于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并肩而立的二人,尤其在华筝微晕未退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杨过,本王这华筝姑姑,自幼在草原长大,你便代我好好陪她走走,不得怠慢。”
蒙哥略一停顿,语气微沉,意有所指,“待国师陪同郭靖‘抵达’宋境,事了归来,再议下一步不迟。这几日,你只需让朕的姑姑开心即可。”
杨过心中雪亮,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遵大汗令。”
蒙哥的命令已下,他们便成了这偌大营地里最显眼的“一对”。
接下来,杨过果然依言“陪伴”华筝。他们或在营地边缘漫步,或共乘一骑在附近的草场上缓辔而行。
不过无论走到何处,身后总似有若无地缀着几条“尾巴”,将他们的举动一丝不落地回报给金帐中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