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陈素素与知行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进退两难。
陈素素朝知行递了个眼神,仿佛在问:“你家公子平日便是这般作派?”
知行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低声道:“他平日……真不这样。”
陈素素瞥见他额角渗汗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怀疑。
她早知谢知遥心中于倾城有意。
先前有庆王在,就不说了。后来庆王不在了,倾城却也消了那份心思。
她也就没起心思撮合这两人。可好家伙,这人哪是需要人撮合的。
看他方才那举止,哪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温雅?简直比乔非更像土匪。
待房内谈判声歇,陈素素叩门而入,不等应答便提着包袱迈进屋内。
若不是方才知行拦了她一下,谢知遥的这笔交易,根本就无从开始。
她虽盼着倾城能得一人疼惜守护,却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也罢,既然倾城自己都点了头,她也不再多言。何况倾城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能时时护她周全的人。
“倾城,你的衣裳我都带来了。”她边说边四下打量,准备寻地方搁置包袱。
“放右边柜子,那儿还空着。”谢知遥抬手一指,目光却转向知行。
“去搬张贵妃榻来,今夜我要宿在此处。”他语气平淡,却惊得满室寂然。
知行怔了怔,旋即应声退出去张罗。
陈素素手一颤,包袱险些落地。
她望向谢知遥,眼中又是惊又是气——倾城才刚应下,他竟立马就要同宿一室……
凤倾城也愕然抬眼,像是从未识得此人一般。
“你方才还答应,未经我准许绝不逾越——谢知遥!”凤倾城气得磨牙。
这人仿佛一日之间就变了个模样,从前谦谦君子的那副做派,也不知被他丢到了哪个爪洼国。
谢知遥却恍若未闻,径自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此刻还未发热,大抵是要等到晚上了。
陈素素与凤倾城交换了个眼神,皆不知他这是何意。
“其一,今夜你多半会起高热,需得有人彻夜看顾。还需有人去厨房煎药——素素姑娘留在房中照顾你,我尚可以容忍;但让知行他们几个夜半出入你闺房,我忍不得。”他指尖轻拂过她汗湿的鬓发,替她捋了捋:“我的女人,必须由我亲自照料。”
是不是很痛啊?鬓边发丝竟全都汗湿了。
“其二,你我既已立字为据,从此刻起,你便是我的人。我不睡在自己女人身边,要睡去哪里?”
他睨着她那一副好似上当受骗的表情,挑眉道,“我白日须上朝、在府衙处理公务,归来时多半已天黑。若不抓紧夜里这点时间同你培养感情,难道要我白白替你奔波出力?”
他那副“你可是赚大发了”的神情,看得凤倾城心口发堵。
她得快点好起来。否则只怕背伤还未愈,心里却憋出更重的内伤。
知行正领着抬贵妃榻的小厮走到门外,恰又将公子这番话听了个满耳。
他内心彻底无语——这真是他们那位不染尘埃、不恋红尘的公子说出来的话?
如此厚颜之辞,他怎能说得这般义正辞严?
知行仰首望了望房梁,心下暗忖:若凤姑娘日后真嫁进了谢府,这府里怕是要热闹起来。
公子眼下这般模样……莫说凤姑娘,就连他们这些贴身护卫也是头一遭见。
他摇了摇头,示意小厮动作放轻,莫扰了屋内那番“热闹”。
心下却开始嘀咕:待会儿要不要提醒公子多少要顾些颜面?毕竟这般姿态若再不收敛,日后想在凤姑娘面前重拾形象,怕是难了。
可转念一想,公子方才那番话虽听着厚颜,却也在理。若不如此,他又怎能顺理成章宿在此处?
凤倾城索性闭眸不语。她此刻是心力交瘁,虽气到不行,没一会却仍沉沉睡去。
“素素姑娘,劳你暂且看顾片刻,我有些事需处理,稍后便回来替你。”谢知遥言罢便转身离去。
陈素素望着他背影,长长舒了口气。
走了就好。眼下这般性情的谢知遥,她实不知该如何应对。
何况他现在还是倾城名义上的“男人”……光是想及此,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算不算是……入幕之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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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居·书房
“慎行。”
“是,公子。”慎行应声而出,垂首看地,不敢与之对视。
“自去领六十杖。知行监刑。念在人手紧缺,先打三十杖,余下三十待此事了结后再补上。”谢知遥指节轻叩桌面,一声声不似在敲打桌面,反像是敲在慎行与知行心头。
“若再有下回,你们就不必跟着我了,自己卷铺盖走人。”
慎行脸色一白。公子虽是第二次说这话,可此番神情与上回截然不同——这回他是真动了怒。
“知行,接下来派人紧盯黄桧那几个亲随。但有蛛丝马迹,不拘用什么手段,立即将人带来。”
谢知遥转向面色发白的慎行,沉声道,“你领完杖,去找李府医拿些药膏。随后将那几名亲随的家人带来——不论老幼,一个不漏。”
“公子……”知行犹疑开口,“这般是否不妥?他们的家人或许并不知情,岂非牵连无辜?”
“无辜?”谢知遥冷笑一声,“刘正的妻儿难道就不无辜?凤倾城不无辜?延州一役她付出了多少,无人歌功颂德,无人给她封官加爵便罢了。如今她为替刘正鸣不平,几乎赔上半条命。旁人的命是命,她的命便不是命?”
他起身走至窗前,望向窗外:“知行,我不知黄桧是否冤枉了刘正,但我信凤倾城。李山此人是确有其人,倾城绝不会撒谎,更不会颠倒黑白——故而定是黄桧他们撒了谎。
为了一己私利,诬告忠良,累得倾城去敲登闻鼓……这笔账,总得有人来还。既然他们敢攀咬刘正一家,便早该料到会有今日局面。”
知行望着窗前那人……一半身在光明,一半被窗外的黑暗笼罩,明明灭灭间,竟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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