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穹顶的金红光芒还未完全敛去,沈烬的指尖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她低头望去,皮肤下的红痕正顺着血管往手臂攀爬,原本被火凤凰压制的诅咒像挣脱锁链的恶兽,在她体内翻涌。
\"阿烬!\"楚昭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紧绷。
他刚才捡起火晶时,千年记忆如潮水灌顶——原来他们曾是沧澜帝君与灼华上神,因逆改天命被降下双生劫,轮回七世,每一世都要承受至亲血祭、爱而不得的苦。
此刻看着她苍白的脸,他喉结滚动,玄铁剑在脚边泛着冷光,\"你强行唤醒命轮核心,诅咒入体了!\"
沈烬想笑,却咳出一缕血沫。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火焰在烧,不是她能操控的烬火,是诅咒带来的蚀骨之火。\"我知道......\"她抓住楚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但只有这样才能拿到火晶,才能破了林怀远的局......\"话音未落,她的掌心突然腾起一簇幽蓝鬼火,那是诅咒具象化的形态。
楚昭瞳孔骤缩。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冰玉符,符面刻着的玄冰纹还凝着霜——这是他前日让白璃去极北之地取的,原打算等她生辰时再拿出来。
此刻他将冰玉符按在她心口,冷气如活物般钻入她血脉,幽蓝鬼火被冻得噼啪作响,红痕也暂时退到手腕处。
沈烬靠在他肩头,额头抵着他颈侧。
她能闻到他衣袍上的沉水香,混着一丝血锈味——许是刚才命轮喷发时被熔金溅到了。\"我看到了......\"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千年前的你穿着玄色帝袍,站在九重天阙上,说要与我同受这劫......\"
楚昭的身体明显一震。
他垂眸望着她发顶,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护得更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的手指抚过她后颈的灼华印记,那里正随着诅咒的翻涌泛着红,\"等出了地宫,我让人去寻忘川水......\"
\"不用。\"沈烬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腰间的玄铁剑,\"你看,命轮给了我们火晶,还有暗格里的前朝玉珏......\"她抬手指向地宫最深处,那里被火焰烧穿的暗格中,半块玉珏正随着他们的对话发出微光,\"林怀远以为他藏得严实,可他不知道,前朝的玉珏认的是血脉......\"
\"砰——\"
一声闷响从地宫之外传来。
楚昭立刻将沈烬护在身后,玄铁剑已重新握在手中。
沈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透过地宫入口的石门,能看到山林里的火光——是南宫烬的方向。
此时山林中,南宫烬后背抵着老槐树,嘴角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
他左臂被命轮残片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七日散\"的毒劲让他每呼吸一次都像有针在扎肺。
对面的鬼无面穿着夜行衣,脸上的鬼面青漆剥落了一块,露出底下狰狞的刀疤:\"你还不明白?
当年你娘抱着你跪在祠堂前时,就该知道背叛祖训的下场!\"
\"背叛?\"南宫烬抹去嘴角的血,冷笑时牵动伤口,疼得他皱眉,\"你说我投靠外族?
那我问你——\"他踉跄着逼近两步,靴底碾碎一片带血的枯叶,\"那年我才七岁,为何我爹带着全家去祭陵,回来时只剩我娘抱着我从火海里爬出来?
为何我娘临终前说'小心玉佩上的鬼面'?\"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旧疤,\"这道伤,是我自己用刀剜的!
我要看看,所谓'背叛者的血脉',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鬼无面的手指在鬼面上无意识地摩挲。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半枚玉佩——与南宫烬心口那道疤形状吻合的鬼面纹路。
南宫烬突然笑了。
他的笑里带着血沫,却比月光还冷:\"你刚才说我是弃子?
那你可知......\"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耳后朱砂痣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那年大火烧遍全城时......\"
\"阿烬!\"
地宫方向传来沈烬带着焦急的呼唤。
南宫烬猛地抬头,正看见祖陵的金红光芒中,沈烬被楚昭护着站在石门处。
她的脸色白得像雪,却还是朝他伸出手:\"过来!\"
鬼无面趁机挥出一掌。
南宫烬本能地侧身避开,却因中毒腿软,整个人栽进旁边的灌木丛。
他望着沈烬伸出的手,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那是他从小护到大的阿烬,是他在火场里用身体护住的妹妹。
而此刻,他终于看清鬼面下那张脸——竟与他爹书房里那幅\"护陵使\"画像上的人有七分相似。
\"那年大火......\"他攥紧心口的旧疤,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到底是谁放的?\"鬼无面的鬼面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听南宫烬的话时,指节捏得发白。
他鬼面上剥落的那道裂痕里,露出的刀疤正随着面部抽搐而扭曲——那是被火舌舔过的痕迹,和南宫烬心口的旧疤如出一辙。
\"林怀远?\"鬼无面的声音突然破了音,夜行衣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你娘临死前只说我南宫家背叛了护陵祖训,说我爹私通敌国......\"
\"那是林怀远给的毒!\"南宫烬踉跄着撑住树干,喉间的腥甜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想起七日夜守在娘尸身旁时,老稳婆偷偷塞给他的半块药渣——后来他用毒医手法解出成分,正是林府秘药\"忘忧散\"。
此刻他盯着鬼面下那半张脸,突然看清对方眉骨处的朱砂痣位置,和自己镜中倒影分毫不差,\"你是我大哥!
当年祠堂里替我挡下第一箭的......\"
鬼无面的鬼面\"当啷\"落地。
露出的是张和南宫烬有七分相似的脸,左眼角同样有颗朱砂痣,此刻正泛着病态的红。
他望着南宫烬心口渗出的血,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自己被爹塞进祠堂暗格前,弟弟哭着往他怀里塞的糖人——那糖人在暗格里化了,黏了他半袖的糖渣。
\"阿烬......\"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要碰南宫烬的脸,却被后者反手甩来一串银针。
幽绿针尖擦着他耳垂飞过,钉进身后槐树时发出\"嗤\"的轻响,树身瞬间焦黑一片。
\"别碰我!\"南宫烬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以为我为什么剜自己心口?
我要证明南宫家的血不是黑的!\"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你可知林怀远为什么要灭南宫满门?
因为我们护的陵里,藏着前朝皇室的密诏!
而他......\"他突然顿住,目光越过鬼无面的肩,看向地宫方向——沈烬身周腾起的金红火焰,正将夜空烧出个窟窿。
鬼无面右肩突然一痛。
他这才发现,刚才闪避时,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已扎进肩骨。
幽绿毒素顺着血脉往上窜,他的半边身子立刻麻得失去知觉。\"你......\"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想起怀中的命轮残片——那是三日前他在乱葬岗挖到的,表面刻着和祖陵命轮一样的纹路。
当毒素漫到心口时,他猛地捏碎残片。
暗红色流光裹着他的身体,竟将幽绿毒雾逼成缕缕青烟。
南宫烬瞳孔骤缩:\"原来你早得了命轮碎片!
怪不得林怀远敢动南宫家......\"
\"阿昭,放我下来!\"沈烬的声音带着灼烧的沙哑。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命轮之力在翻涌,像是有团活火要从骨髓里钻出来。
楚昭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玄铁剑鞘磕在石门上发出脆响:\"再忍忍,出了地宫我用玄冰诀给你压火。\"他低头看她,她的睫毛上凝着薄汗,唇色却红得反常——那是诅咒反噬到极致的征兆。
\"来不及了......\"沈烬突然抓住他后颈的灼华印记,指尖烫得惊人。
楚昭只觉一阵刺痛,千年记忆又涌上来:上一世他是守城将,她是来刺他的细作,最后两人在城破时相拥自焚;再上一世他是说书人,她是听书的盲女,他为她治眼散尽修为,她却在他失明后坠了悬崖......每一世的痛都比这一世更锋利,可此刻他怀里的温度,比哪一世都真实。
\"轰——\"
沈烬身周的火焰突然暴涨。
金红火舌舔过楚昭的玄色衣摆,在布料上烧出焦黑纹路。
楚昭咬着牙运起玄冰诀,掌心覆上她后心,却见冰霜刚凝出半寸,就被火焰烤成白雾。
他额角青筋暴起,这才惊觉她体内的火不是普通的烬火——是命轮核心苏醒后,连沧澜帝君都压制不住的劫火。
\"必须去忘川!\"他嗓音发哑,抱着她的脚步更快了。
地宫外的月光被火光染成血色,他看见南宫烬正和鬼面人对峙,后者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竟和记忆里某个护陵使画像重叠。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沈烬的手指正攥着他的衣襟,每一根都烫得像烧红的铁签。
\"哥!\"沈烬突然朝南宫烬的方向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被火焰裹着,带着裂帛般的锐响。
南宫烬猛地转头,正看见她被楚昭抱着掠过青石板,发梢的火焰在夜风中拉出金红的尾焰。
他想追上去,却被鬼面人一掌拍在胸口。
\"阿烬!\"他踉跄着栽进草窠,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喉间的血终于不受控地喷出来。
鬼面人站在他上方,鬼面已不知去向,露出的脸上全是泪:\"当年爹让我护着你......我却躲在暗格里听着你哭......\"
南宫烬抹去嘴角的血,目光追着沈烬的火光。
他看见她的指尖正攥着楚昭腰间的玄铁剑,剑穗上的前朝玉珏随着奔跑晃动,发出细碎的清响——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也是林怀远最害怕的东西。
可此刻他突然想起,方才沈烬体内的劫火里,他隐约看见了凤凰的影子——和千年前沧澜帝君座下的灼华凤凰,一模一样。
\"命轮觉醒......\"他望着夜空中被火光照亮的阴云,突然笑了。
那笑里有释然,有悲怆,更多的是浓重的担忧,\"看来,真正的劫难才刚开始。\"
地宫外夜风凛冽,吹得南宫烬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玉佩,和鬼面人腰间的那半块在火光下拼合,露出完整的\"护陵\"二字。
而远处,沈烬的身体正随着奔跑越来越烫,楚昭能清晰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衣襟灼着自己心口——那温度,像极了千年前,他们在九重天阙共饮忘川水时,她掌心的灼华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