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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的日头暖洋洋地照在草北屯的打谷场上,曹大林蹲在磨刀石前,青灰色的砂岩被他磨得凹下去一道浅沟。他手里攥着祖传的那把猎刀,刀身在石头上划出规律的圆弧,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混着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碎银似的光。

\"哥,郑队长来了。\"曹晓云挎着个柳条筐过来,筐里是刚挖的婆婆丁和小根蒜,\"说是公社有通知。\"

曹大林没抬头,手指试了试刀锋:\"让他等会儿,这刀还欠点劲儿。\"

郑队长自己溜达过来了,鞋底沾着刚化冻的泥浆:\"大林啊,县里要开春耕动员会,点名要你去哩。\"

\"不去。\"曹大林撩水冲了冲刀,\"春耕有老叔们盯着,我得进山。\"

郑队长蹲下来,递过根烟:\"我知道你心思活泛了。可这屯里一摊子事...\"

\"不是有你了么?\"曹大林终于抬眼,刀尖挑过郑队长衣襟上开线的口子,\"缝缝,当家的得有个样儿。\"

赵春桃和曲小梅从药房出来,俩人头上都沾着草屑,怀里抱着新晒的药材。看见这场面,赵春桃先笑了:\"郑队长,你就让他去吧。他那心早飞老林子里了,留人也留不住。\"

曲小梅更直接,从腰间解下个皮囊扔过来:\"新配的驱虫散,比去年的劲儿大。碰上熊瞎子撒一把,能呛得它打喷嚏。\"

刘二愣子风风火火从屯口跑来,拖拉机开得突突响,车斗里装着新打的铁器:\"大林哥!按你说的改了,履带加宽,车斗加了护栏!能爬四十度坡!\"

曹大林起身过去看。拖拉机确实改装得结实,他拍了拍车斗:\"再焊几个挂点,好捆猎物。\"

吴炮手叼着烟袋从老屋出来,手里捧着个发黄的桦皮卷:\"大林,过来瞅瞅。\"

桦皮上是手绘的地图,墨迹已经晕开,但山川走向依稀可辨。老爷子手指点着几个标记:\"头道岭子、鹰愁涧、魔鬼崖...这都是俺爷那辈叫出来的名儿。如今知道这些地界的,没几个喽。\"

曹大林仔细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一处标着熊头符号的地方:\"这地儿现在叫啥?\"

\"早没名儿了。\"吴炮手吐出口烟,\"建国后伐木队进去过,说是邪性,折了几个人就撤了。\"

屯里的年轻人听说要重新组猎队,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眼睛发亮,七嘴八舌地嚷着要跟去。

曹大林没说话,走到场院中央,突然把猎刀往地上一插:\"想跟去的,过来拔刀。\"

一个小伙子抢先上前,握住刀柄使劲——脸憋红了,刀纹丝不动。又一个上来双手齐用,还是拔不出。接连五六个人试了,那刀就像焊在地上似的。

\"俺来!\"刘二愣子啐口唾沫搓搓手,握住刀柄猛力一拽——刀是出来了,人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众人哄笑中,曹大林接过刀:\"猎刀认主,也认力气。进老林子光有胆不行,得有力气活命。\"

他走到碾盘前:\"谁能把这碾磙子立起来?\"

碾磙子是整块花岗岩凿的,少说三百斤。几个壮小伙试了,碾磙子只晃不动。

徐炮不知何时来了,靠着拖拉机看热闹:\"曹当家的,你这招忒损!俺年轻那会儿也立不起来!\"

曹大林没答话,双臂环住碾磙子,腰腿发力,喝了一声——那石磙子竟缓缓离地,被他硬生生立了起来!

场上一片寂静。曹大林面不改色:\"不是俺力气大,是会使巧劲。进山也一样,蛮干死得快。\"

测试继续。考辩踪、考射箭、考攀爬。最后只剩五个人合格,都是屯里顶尖的好手。

曹德海和老伴远远看着,老太太抹着眼角:\"这孩子,跟他爷一个脾性...\"

老爷子哼了一声:\"比他爷强!知道带帮手,不是独闯。\"

傍晚时分,曹大林开始整理行装。猎刀磨利了,弓弦换了新的,箭簇用鹿血浸过。赵春桃拿来缝补好的皮袄,领口加了层獭子皮;曲小梅塞来一包药丸,每种都用油纸包着写明了用法。

刘二愣子检修拖拉机到半夜,吴炮手则把几个过关的年轻人叫到家里,讲了一宿的山规。

第二天出发时,全屯人都来送行。曹大林把屯务账本郑重交给郑队长:\"种子钱在炕柜铁盒里,买化肥的条子批好了。\"

他又摸摸铁柱的头:\"听娘话,爹给你打只山兔子回来。\"

拖拉机突突着开出屯子。曹大林坐在车斗里,最后望了一眼草北屯。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安静得像幅画。

车过阿什河新桥时,对岸闪出个人影——是徐炮!他扛着抬枪,脚边放着包袱:\"曹当家的!俺黑瞎子沟的也要入伙!\"

曹大林跳下车:\"你的屯不管了?\"

\"交给副手了!\"徐炮咧嘴笑,\"打猎不比种地有意思?\"

队伍又添一人。拖拉机沿着冻土路往山里开,车辙压出深深的印子。

林为民气喘吁吁从后面追来,白大褂兜着风:\"等等!卫星图!我托傅教授弄到的!\"

曹大林接过图纸看了看,指着一处等高线密集的区域:\"先去这儿。\"

\"魔鬼崖?\"徐炮凑过来看,\"那地界邪乎,老一辈都不爱去。\"

\"邪乎才有货。\"曹大林卷起图纸,\"开车!\"

日头升高时,他们进入头道岭子。林木明显密了,拖拉机只能慢速前进。曹大林突然喊停,跳下车蹲在路边。

泥地上有几个清晰的蹄印,比牛蹄小,比鹿蹄圆。

\"狍子群,过去不到一袋烟工夫。\"他捻起撮粪闻了闻,\"母的多,怀崽了。\"

刘二愣子端起枪:\"追?\"

\"不追。\"曹大林摆手,\"开春不打母兽。记下这地界,秋后再来。\"

又行一段,曹大林让停车。他走到棵歪脖子松前,伸手在树洞里掏了掏,摸出几根灰褐色的毛。

\"熊毛。\"他递给林为民,\"新鲜不?\"

林为民用放大镜看:\"毛根带血痂...是蹭痒留下的。这熊个头不小。\"

曹大林观察树干上的爪痕:\"老熊了。看这高度,立起来得一人多高。\"

徐炮紧张地端起枪:\"要不先下手?\"

\"它没犯咱们,咱们不犯它。\"曹大林继续上车,\"记下,绕开这地界走。\"

中午他们在溪边生火做饭。干粮是烙饼咸肉,就着溪水吃。曹大林却不让直接喝生水:\"开春雪化,水里有微生物,煮开了再喝。\"

饭后他教新人设套:\"下套要看风向,不能留人味儿。绳结要活扣,逮着还能挣命,死扣就废了。\"

正说着,林子里突然传来\"咔嚓\"声——是个年轻猎人踩断了枯枝!

曹大林脸色一变:\"谁让你乱走的?\"

那年轻人吓得结巴:\"我、我憋不住,想解手...\"

\"解手要逆风,蹲在下风口!\"曹大林厉声道,\"你这一脚,十里内的牲口都惊了!\"

果然,直到日头偏西,再没见到大牲口的踪迹。

傍晚选营地时,曹大林相中处背风的山坳:\"这儿有老灶坑,以前有人住过。\"

清理灶坑时,竟挖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是本烂了大半的日记,字迹模糊,只能辨认出\"倭寇...勘探...铀...\"等零星字样。

\"又是小鬼子留下的破事!\"徐炮骂道。

曹大林收起铁盒:\"留着,说不定有用。\"

夜里守夜,曹大林教新人听声:\"狼嚎是三短一长,熊吼是闷雷,豹子叫像女人哭...最要紧是听安静——突然啥声都没了,准是来了大东西。\"

后半夜果然出了事。值哨的年轻人打瞌睡,让只猞猁偷走了半条咸肉。

曹大林没骂人,只让那年轻人守后半宿:\"丢的肉,得用瞌睡补回来。\"

天亮前最冷的时候,曹大林突然惊醒。他听见一种极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在雪下蠕动。

\"都起来!\"他低吼,\"收拾东西,快!\"

众人迷迷糊糊起身。刚把帐篷拆了,就听见山坡上传来闷响——是融雪塌方!巨大的雪块擦着营地边缘滑落,砸进深谷。

要不是及时撤离,正好被埋个正着!

\"神了!\"刘二愣子后怕不已,\"大林哥你咋知道的?\"

曹大林指指耳朵:\"雪下有动静,是山神爷提醒哩。\"

经此一事,再没人敢大意。队伍继续向深山进发,每个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而他们不知道,就在塌方处的上方,岩缝里嵌着个锈蚀的铁牌,上面刻着日文:

\"放射性物质埋藏地——立入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