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甥两个眼瞅着越说越急,差点吵起来。
陈嘉看向他时,不经意间瞄到了他头顶的一簇白发,想着别把老人家给气出好歹来,便主动服了软。
她其实是有点倔的,天生反骨不服管。
不喜欢程永年像管小孩一样管她。
本来么,对段延培也没多少鬼迷心窍,之所以和他在一起,一是确有好感,二是纾解欲望。
她是个成年人,看到有好感的理想型,会有需求,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没法和程永年说的太直白,她总不能跟长辈说,自己就是想睡人家吧。
估计在程永年眼里,她跟恋爱脑差不多,彻底陷进去了的那种。
她很烦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软话,把程永年哄走了。
两人分开后,她徒步回到了家。
“陈小姐回来啦?”
公寓管理员正帮一个来访者做着登记,看到陈嘉走进来,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陈嘉报以微笑,嗯了一声步行上了楼梯。
这间公寓是她新租的,一梯三户,总共七层,她住在第三层,通常不需要乘坐电梯。
回到家,放下包,陈嘉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盒子。
打开后,里面躺着段延培送给她的刻了字的定情手表。
回到上海后,这只亮闪闪的限量版手表就一直躺在盒子里,她从来没戴过。
太招摇太显眼了。
陈嘉取出手表,翻过表盘,手指轻轻抚摸过刻在表身的一行英文字母。
回来的这半个多月里,不仅手表没戴过,她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过。
又摸不到亲不到吃不到,光靠打电话听声音有什么意思,除了浪费时间和话费,一点用都没有。
这年头的电话费可贵着呢!
她纯当在金陵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绮丽的梦,回到上海后,梦结束了。
继续脚踏实地的干活,出任务,完成自己的最后使命。
这么一想,脑子瞬间又清醒许多,把手表放回原位,洗澡睡觉。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陈嘉吃过早饭,坐上电车,直奔德雅女中。
“请问,魏老师在吗?”陈嘉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德雅女中生活老师的办公室。
“今天是周末,只有值班老师在,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办公室只有一名老师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扶了扶脸上的眼镜。
陈嘉鞠躬,抬起头,很客气的说:“老师,您好,我是刘红英的姐姐,想找魏老师问问她最近的生活状况。”
“刘红英的姐姐?”老师站起了身子,疑惑地看向陈嘉,“你妹妹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你们怎么回事?”
“啊?没来上学?”陈嘉心里一咯噔,连忙追问刘红英没来上学的情况。
老师大致的说了一下刘红英的情况,当得知刘红英已经半个月没来上课时,陈嘉莫名有点慌,一瞬间脑子闪过很多种可能。
一个月前,她来过学校,那时候刘红英还好好地在学校。
一个学生,不在学校,又能去哪儿?
刘红英半个月没来上课,学校尝试联系家属没找到后,居然也就不管了。
陈嘉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和老师发生争执,如今赶紧找到刘红英,才是当务之急。
走在茫茫大街上,心里思索着找人该从哪里着手。
上海这么大,漫无目的的寻找如同大海捞针。
找人,而且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学生,该怎么找呢。
第一步,先去报刊亭,买过期报纸。
以半个月前为期,大小报馆的过期报纸全都买了个遍。
抱着一大堆废报纸,她一头扎进一家咖啡馆,叫上一个杯咖啡,就开始一张张的翻阅。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边边角角,小心的查找可能会与刘红英有关的讯息。
这年头,很多报纸都会报道事故,车祸、被杀、跳楼、打架等意外事故。
哪怕有一丁点信息也好。
她看的很专注,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
当喝得嘴唇都发苦了,她终于搜集到了几则有用信息。
陈嘉把内容一一摘抄下来,准备一个个的去核对。这时,她敏锐的察觉有人在盯凝,便抬眸看去。
眼珠转动两下,正面对上一个熟人投来的目光,陈嘉站了起来,打着招呼:“陆先生,这么巧?”
陆昭从咖啡吧台前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有点憨厚的笑了笑。
“我从窗户边走过,正好看到你,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看你很认真的在做事,就没好打扰。”
陈嘉坐在不是靠窗的位置,而是咖啡馆拐角最隐秘的位置,也不知道陆昭是怎么透过窗户看到她的。
“哦,我也忙得差不多了。”
“你这是在……?”
陆昭扫了一眼凌乱的咖啡桌,和堆放在沙发上的旧报纸,有些疑惑地问。
陈嘉随便诌了个理由:“搜集下新闻标题和内容,没灵感的时候借鉴一下。”
“了解。”陆昭点点头,很自然的说:“你忙到现在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哦,我今天有点事,所以,下次再约吧。”陈嘉婉拒。
陆昭神色失落,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下一刻,他想起什么,突然转身向咖啡馆借了张纸。
“陈小姐,互相留个号码吧,下次好约时间。”
紧接着,他掏出插在胸口的钢笔,打开笔帽,很认真的等着陈嘉报号码。
他一脸巴巴的等着,陈嘉不好再次拒绝,便把总务处的号码报出来。
“那等你有时间我们再约。”陆昭拿到号码,客气的同她挥手再见。
在他转身移步前,陈嘉抿了抿唇,突然问道:“陆先生,华界警察署……你有没有可以说上话的朋友?”
“有!”陆昭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陈小姐,青云商号经常同警察署和巡捕房打交道,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陈嘉有些难为情的说:“我想查一个人,不知道她被关在了华界哪个分局。”
她在报纸上找到一则很有可能与刘红英有关的报道,半个多月前,有一批学生违法散发反日传单,被抓到了警察署。
报纸发布的时间与刘红英消失的时间很接近,她猜想,或许这批被抓起来的进步学生就有刘红英。
她想找个熟人给牵个线,把刘红英给赎出来。
这年头的黑皮警,可黑着呢,没有关系,不好直接跟他们打交道的。
学生散发传单被抓这种事,陆昭也没少见,当即就借用咖啡馆的电话给警察署拨去电话。
电话接通后,陆昭看了陈嘉一眼,缓声道:“麻烦找下刘光华。”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陆昭把话筒拿的远了一些,冲着陈嘉笑了笑。
须臾,电话那端重新被拿起,陆昭道:“光华,我,阿昭……”
一分钟后,他挂上电话,对陈嘉说:“陈小姐,稍等一下,我朋友等会给回信。”
“麻烦了,陆先生。”陈嘉对他笑了笑,侧过脸,点了两杯咖啡。
“你太客气了,朋友之间,不必如此。”陆昭一直盯着她的侧脸看。
两人一杯咖啡还没喝完,电话响起。
对方查明了,确实抓了一个叫刘红英的女学生,由于没人作保交赎金,已经在牢里关上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