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吐出一口浊气,“情况看来比我想的还要糟些,他们是什么时候买的地?”
敖妤答道:“我打听过了,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咱们刚来的那天。”
许延点点头,“占地最多的是哪几家?”
敖妤道:“最大的是白、李、王三家,白家占两成,其余两家各占一成左右,剩余的两成主要在另外四家手里。”
“不过这只是大概估算,还有些其余的一些小地主,不过手里的跟他们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许延的手指有节奏般敲了敲扶手,忽然看向那个高个子道:“那个……高长寿是吧,你去写七份请柬来,就说新郡侯上位,请这七位老爷明日来做客。”
敖妤道:“要抢地?”
许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直接抢还不得一下大乱起来,要好好商量,只要买回他们贱买的那份就好。”
“他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我看未必肯轻易交出来的。”
“他们会肯的。”
夜。
郡府内燃起一百八十八盏宫灯,看着还是很热闹,像是要举办宴会的样子。
这总算让原本心下有些不安的八位米行老板略略放心了些。
他们是下午收到的请柬,以郡侯上任的名义请他们来做客,那么他们当然不得不来。
他们当然是带着礼物来的,很昂贵的礼物,相信一定能够打动这位新上任的郡侯。
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的,除非他真的是个愣头青。
宴席居然摆在正堂,这属实很罕见。
许延端坐在主位上,两侧分坐着不少人。
中间的圆桌上已摆好了各种菜色,但没有人落座。
在踏过门槛的瞬间,他们已经后悔了。
因为这里简直没几个正常人。
整个正堂分外安静,搞得八位老板面面相觑,只得一齐下跪道:“拜见郡侯大人。”
许延这才缓缓起身,将为首的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扶了起来。
他生着一脸的福相,大拇指上戴着个翠绿的扳指。
穿的袍子原本算是很宽松的,但偏偏在他身上还是很紧。
许延听老沙讲过这个人,薛家米行的老板,也是整个凤仙郡最大的粮商。
“薛大老板,是不是?”
胖老板连忙答道:“小人不敢,大人叫我薛礼就行。”
“礼……好名字啊。”
许延称赞一声。
薛礼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又听他说道:“荀子讲,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我想薛老板叫这么个名字,一定是乐意遵纪守法的。”
薛礼只得低头道:“是是是。”
许延又问:“听说薛老板最近生意还不错?”
薛礼道:“蒙大人洪福,总算还过得去。”
许延笑道:“我可没什么福气,接了这么个苦差事,名义上我是郡侯,可说到底想办成事,还得仰仗各位呢。”
薛礼已不敢再接话,言多必失,说的话一旦多了,就容易被人家抓住把柄。
于是许延也不再问,只是笑道:“来,诸位请上座。”
八位老板各自在圆桌上落座,由薛礼带头道:“今日才得知郡侯大人上任之事,本应我等主动前来拜会的,不想还要大人主动来请,我等真是惶恐之至。”
说着他便端起酒杯起身道:“小人先自罚三杯,万望大人海涵。”
他这三杯下肚,其余七位老板也要敬酒。
许延只是摆摆手,“好了,不知者不罪,何况我是来请各位做客的,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请各位安心用餐,不要坏了雅兴。”
八人暗里对了个眼神,一时间也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装出副高兴的样子。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堂内的氛围似乎越来越好,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放松。
但八个人却没一个敢松懈的,反而越来越紧张。
他们心里很明白,今天这位郡侯大人请他们来一定是有所图谋,只是不清楚他究竟图谋什么。
拖的越久,就说明他所图越大。
薛礼的脸上都要笑出花了,可手心里已满是汗,这会儿已不知擦了多少回了。
但此刻他的笑突然僵住了,因为他忽然震惊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但他不敢多说,只是脸色已没那么好看了。
其余七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笑也渐渐褪了下去,席上一时居然有些冷场了。
许延道:“天冷了,诸位可要注意多穿点衣服。”
薛礼勉强笑道:“是,多谢大人关怀。”
其余七人也连连称是。
李忍微笑道:“天冷了当然要穿衣,人饿了就该吃饭,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许延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似是开玩笑道:“说的好,不过薛老爷,总是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太好。你看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万一哪天得了什么病,对你跟孩子都不好嘛。”
薛礼的笑终于完全僵住了,他当然听明白了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却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种时候唯一的办法或许就只能是装糊涂了。
许延见他不回话,于是又主动道:“我倒有个好法子,只是不知道薛老爷愿不愿意听?”
薛礼哪敢说不,只好强颜欢笑道:“郡侯大人说的极是,不知道郡侯大人说的是什么好法子?”
许延笑道:“各位,我幼时有位很好的朋友,家里富裕,人也很聪明,只是比较贪嘴,只要身边有点吃的,不论这些吃的是用来干什么的,他总是忍不住要吃。”
“因此他那身子是越来越肥,到最后硬是吃到五百斤了,尤其那个肚子呀,大到上头都能坐个人了。”
“就那么吃啊吃,把个老婆吃跑了,连儿女也顾不上管了。到最后他爹看不下去了,说是你可不能再这么吃了,哪天你要是死了,我这把老骨头跟你那些个儿女靠谁去。”
“可我这朋友忍不住啊,只要手头有点吃的,他就一定要吃。甭管饿不饿,甭管吃的有多肥,反正就是要吃。”
“他爹看不下去了,索性把他家的吃的都带走了,放在了自己那边。另外为了让他儿子瘦下来,他就跟外边的人说,不论是谁,只要够瘦,这儿的粮食就分他一份儿。”
“他儿子这下没办法了,家里没粮食了,可他得吃饭啊,不吃不得饿死嘛。他爹这时候就告诉他,要吃可以,给他多少,他才能吃多少,一点不许多吃。”
“不过这爹啊,还是心疼儿子,给他的呀,总比外头那些瘦子多不少,毕竟他胃口大呀,哪能真给他饿死了。”
“您猜后来怎么着?到最后我那朋友还就真瘦下来了,到了这时候呐,他爹才又把粮食放他家了。”
“后来我就明白了,靠人自己去看住自己,那多半是靠不住的,真想瘦下去呐,还是得靠别人去看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