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坏了？”
苏月见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是的。
一定是这样。
必须是这样。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解释，能够让她那已经濒临崩溃的认知，找到一个可以勉强立足的支点。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意义。
偌大的测试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被抽干，变成了粘稠的胶质，压迫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脏。
穹顶之上，那三个血色S与一个加号组成的评级，像是神明投下的审判烙印，散发着永恒不灭的红光，将三位强大女性职业者惨白的脸，映照得一片猩红。
那座被“治疗”过后的虚空灵靶，依旧在嗡鸣。
但那声音，已经不再是机械的蜂鸣，而更像是一种……欢愉的，获得新生的……赞歌。
它通体流淌着完美无瑕的灵光，将整个大厅渲染得如同神国。
每一秒，这令人发疯的寂静都在被拉长。
一秒。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
整整一分多钟。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动作。
武淮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喉咙里因为极度缺氧而发出的，细微的吞咽声。
她的目光，在那片璀璨的星河数据、那座焕然一新的灵靶、以及秦枫那平静得过分的背影之间，来回游移。
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她78级【次元行者】的本能，她对空间与能量的感知，却在疯狂地尖叫着，嘶吼着，告诉她——
这一切，都是真的！
比真金还要真！
最终，还是她先一步，从这片由秦枫一手缔造的，名为“神迹”的泥潭中，艰难地挣脱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依旧如石雕般僵立在原地的，苏月见的身上。
“苏……苏姐……”
武淮烟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与嘶哑。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这个机器……是又出问题了？”
她顿了顿，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还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还是……他本就如此？
这个问题，她不敢问。
她怕得到的，是那个她无法接受的答案。
“机器坏了”这个理由，此刻听上去，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可笑。
但它，却是眼下唯一能让她们保持清醒的，救命稻草。
武淮烟的询问，像一根针，刺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苏月见的身躯，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她的眼睫毛，轻轻扇动。
那双失焦的金色瞳眸里，终于，重新汇聚起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神采。
她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些什么。
一个“是”字，已经到了嘴边。
可当她的目光，再一次扫过那行“创世级”的评定词缀时。
当她的感知，再一次触碰到那座灵靶散发出的，那种圆融自洽、完美无瑕的法则气息时。
那个“是”字，就像是被万钧巨石堵住，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承认机器坏了？
承认这台由龙国最顶尖的炼金宗师与圣阶塑能师联手打造，铭刻着帝国最高科技结晶的【星河矩阵3型测试仪】，是一件会在十分钟内连续故障两次的残次品？
这不仅仅是对她个人智商的侮辱。
更是对整个龙国职业者体系，对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圣阶强者们的……公然否定！
她，苏月见，做不到。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如果不承认……
那又该如何解释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苏月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仿佛不愿再多看那片刺眼的评级一眼。
她抬起手，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枚造型精巧的，仿佛由月光水晶雕琢而成的通讯器。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按下了那个代表着最高紧急权限的通话按钮。
“滴……滴……滴……”
连接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大厅内，显得格外刺耳。
她在联系谁？
是职业者协会总部的技术总管？
还是那位坐镇南阳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会长？
甚至是……远在京都的，议会直属的特别监察部门？
武淮烟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一旦这个电话接通，秦枫今天在这里造成的一切，将会在一瞬间，以最高密级的情报，上报到龙国权力的最顶层！
到那时，事情的走向，将彻底脱离所有人的掌控。
然而。
“滴……”
苏月见的手指，悬在通话界面上。
她的脑海中，疯狂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该怎么说？
【报告！南阳市一转考核出现重大异常！考生秦枫，疑似拥有神级天赋，其技能评定超出系统上限，出现“创世级”词缀！】
【报告！【星河矩阵3型】疑似被未知力量污染，或已叛变！它判定考生的“治疗”行为，为最高等级的技能掌控！】
【报告！我需要支援！我需要一位精神系的圣者来鉴定我的精神状态！我可能……疯了！】
每一个汇报方案，都显得那么的荒谬，那么的离谱。
无论哪一个，只要说出口，她苏月见的名字，恐怕明天就会和“疯子”、“哗众取宠”这些词汇，一起登上各大城市的花边新闻。
不。
不能说。
至少，在没有搞清楚这一切的真相之前，绝对不能！
这个少年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已经超出了她能够处理的范畴！
也超出了……她能够想象的极限！
咔。
一声轻响。
在通讯接通前的最后一秒。
苏月见，主动挂断了联系。
她缓缓放下手，通讯器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那口浊气，仿佛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和所有的……骄傲。
“……”
她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有解释什么。
那双金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先进行第三项测试吧。”
她的声音，平淡，沙哑，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威严。
说完这句话。
苏月见便迈开脚步，径直朝着测试大厅的出口走去。
她的背影，不再挺拔。
那身剪裁合体的圣洁白袍，此刻看上去，竟显得有几分空荡与萧索。
武淮烟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这位年仅三十余岁，便已踏入百级超凡之境，被誉为龙国议会未来新星的【圣裁审判官】，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许多。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又像是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沉重，蹒跚。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名为“挫败”的气息。
一种被更高维度的存在，无情碾压过后，所留下的……道心破碎的痕迹。
看着那道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武淮烟久久无言。
她回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个少年。
依旧站在原地。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战绩”。
也没有在意那位副会长大人的失魂落魄。
他只是微微侧着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吧”一声脆响，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放松和惬意的表情。
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神迹。
而仅仅是一场，让他筋骨得以舒展的，热身运动。
这幅画面，这极致的反差。
让武淮烟心中那根紧绷到了极致的弦，“噗嗤”一声，彻底断了。
她忽然，很想笑。
也真的，笑出了声。
“你小子……”
武淮烟摇着头，迈着那双惊心动魄的大长腿，走到了秦枫身边。
她伸出玉手，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秦枫的肩膀。
“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件多么夸张的事情啊。”
这语气里，有无奈，有震撼，有宠溺，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叹服。
站在秦枫另一侧，从始至终都如同冰雕般的阿瞳，也在此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却倒映着秦枫的侧脸，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
“确实。”
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很夸张。”
能让这位108级的S级守护者，说出“很夸张”三个字。
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夸张的事情。
秦枫闻言，终于转过头来。
他看着武淮烟那张风情万种，却又带着一丝后怕的俏脸，又瞥了一眼旁边一脸严肃认真的阿瞳。
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干净又无辜的笑容。
“还行吧。”
他摸了摸鼻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的谦虚。
“一般般，世界第三。”
“……”
武淮烟被他这副样子给气笑了。
还没等她开口吐槽。
秦枫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你们也别这么夸我了。”
“再夸，我会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