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反复地践踏，撕碎，然后又被强行黏合起来，变成了更加光怪陆离的形状。
他甚至下意识地，用【真视之眼】扫了一下司马刚。
【姓名：司马刚】
【状态：亢奋，极度讨好，谄媚入骨……】
……
没毛病。
不是邪教徒伪装的，不是被精神控制了。
他就是他。
一个纯天然的，不含任何添加剂的……奇葩。
“舅舅！”
一声带着哭腔的，羞愤欲绝的低喊，终于从按摩床上响起。
江沐月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仿佛一只鸵鸟，以为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她宁愿现在立刻冲进A级秘境，单挑一百头深渊魔狼，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司马刚却像是完全没听到自己侄女的悲鸣。
他还在滔滔不绝。
“秦小哥，你是不知道啊！”
“我们家沐月，从小就乖，什么都听她妈的。”
“好不容易啊！我是说好不容易！她才对一个男生……咳咳，我是说，对一个同龄人，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感！”
司马刚的表情，激动得像是自己女儿要出嫁。
“这是多大的进步啊！”
“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啊！”
“结果她妈那个老顽固，非要棒打鸳鸯！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
“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为我们家沐月，争取她应有的，自由交流的权利！”
秦枫：“……”
他已经放弃思考了。
他现在只想静静。
别问他静静是谁，他就是想静静。
然而，司马刚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甚至转过身，对着蒙着头的江沐月，开始了他的“说服”工作。
“沐月！我的好侄女！你听舅舅说！”
“你别怕！”
“有舅舅在，今天谁也别想把你从秦小哥这里带走！”
“你就安安心心地，继续……嗯，继续那个什么……加钟！”
“对！加钟！”
司马刚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词汇。
“钱不够舅舅给你出！不够我回去把你妈的私房钱给你偷出来！”
“只要能让你和秦小哥多待一会儿，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秦枫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舅舅！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被子里的江沐月，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司马刚却以为她是害羞，反而更加来劲。
“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呸，是年轻人就该多交流！”
“秦小哥人又帅，本事又大，天赋又好，还救过你的命！这么好的男……朋友去哪找？！”
“你可得给舅舅我抓牢了！”
“这可是关系到你后半辈子的幸福，和你舅舅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但依旧清晰地传到了秦枫的耳朵里。
秦枫终于明白了。
搞了半天，原来搁这等着我呢！
你这哪里是为侄女的幸福着想，你这分明是为自己的大腿着想啊！
就在司马刚还想继续发表他那惊世骇俗的言论时。
嗡——！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司马刚那肥硕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亢奋与激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
“走吧沐月，你妈催得紧，咱们改日再来。”
江沐月脸颊通红。
她被司马刚半拖半拽地拉向门口，还不忘回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秦枫。
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委屈，还有一丝丝的……哀求。
她的小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那属于二中教务主任的，油腻而又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世界，清静了。
……
……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令人舒适的寂静。
呼…
秦枫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大口浊气。
整个人，像是刚打完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灭世级副本，从精神到肉体，都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疲惫。
刚才那几分钟。
他感觉自己的耳边，仿佛有整整一万只麻雀，在用最高分贝的音量，对着他疯狂输出。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
现在，这些麻雀，终于飞走了。
秦枫靠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起来。
空气，是那么的清新。
灯光，是那么的柔和。
就连墙角的灰尘，看起来都眉清目秀的。
活着，真好。
他休息了足足一分钟，才感觉自己那快要烧干的cpU，重新开始运转。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该收拾一下了。
他先是走过去，将江沐月落在按摩床上的那些“家当”，一件件地收拢起来。
月光石，冰晶灵草，炎阳狮王晶核……
看着这些价值不菲的宝贝，秦枫不禁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这丫头，还真是……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东西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打算之后找机会还给她。
然后，他开始整理有些凌乱的床铺，擦拭刚刚被司马刚的唾沫星子溅到的桌面。
他忙碌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平复自己依旧有些激荡的心情。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比司马刚更让他感到不自在的事情。
一道目光。
一道，幽幽的，如影随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走到东边，那道目光就跟到东边。
他走到西边，那道目光就跟到西边。
从他拿起抹布擦桌子，到他弯腰扫地，再到他把用过的杯子放进消毒柜……
那道目光，就像是锁定目标的雷达，一寸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
被人盯着，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特别是，被一个等级高达一百零八级的S级守护职业者，长时间地一直盯着。
秦枫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快要一根根地立起来了。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打扫卫生。
而像是一个即将被解剖的实验品，正在被主刀医生，用最挑剔的眼神，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终于。
当他把最后一点垃圾扫进垃圾桶后，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直起身，转过头，看向了那道目光的来源。
沙发上。
阿瞳。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下。
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秦枫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点。
“瞳姐。”
“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有什么事情么？”
阿瞳那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了一下。
像是两只停留在雪地上的蝴蝶，扇动了翅膀。
她没有立刻回答。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
就在秦枫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
她那樱色的嘴唇，终于轻轻开启。
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你要快点升级。”
嗯？
秦枫一愣。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比如，她要传达武神韵会长的什么指示。
又比如，她发现了什么潜在的危险。
再比如，她只是单纯地看他不顺眼。
但他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听上去，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敦敦教诲？
秦枫有些疑惑地追问道。
“为什么？”
是因为“蚀渊”的威胁迫在眉睫了吗？
还是因为那个“刀锋计划”特训营的要求很高？
他脑中闪过无数种严肃而又沉重的可能性。
然而，阿瞳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所有的猜测，全部击得粉碎。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了一瞬，似乎有些飘忽。
那清冷的声线里，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小的嘟囔。
“我看她们刚才按摩的时候……”
“都挺爽的。”
秦枫：“？”
爽？
挺爽的？
这跟让我快点升级，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然后呢？”
阿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秦枫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只是抬起眼，重新看向他。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照出秦枫那张写满了茫然的脸。
然后，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小小的，期待的语气，说出了让秦枫彻底石化的话。
“我也想按。”
什么玩意儿？
你想……按？
他呆呆地看着阿瞳。
阿瞳也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氛围。
秦枫刚想组织一下语言，试图理解这位长老的脑回路。
他又听见阿瞳，用一种更轻，更细，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我也想……”
“爽一爽……”
秦枫：“……”
这一刻。
秦枫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长老！
阿瞳长老！
您贵为玫瑰公会的顶梁柱，一百零八级的圣域壁垒！
您怎么能……
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
这么形象！这么生动！这么直击灵魂啊喂！
你这个“爽一爽”，用的实在是太精髓了！
让我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秦枫的嘴角，疯狂地抽搐着。
他看着眼前这位表情清冷，眼神却无比真诚的绝美长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心中那刚刚因为送走“麻雀”和“奇葩”而升起的轻松感，瞬间荡然无存。
他对着阿瞳点了点头。
“行。”
“我会好好努力的。”
“到时候……”
“……肯定让你，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