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城的夜,被墨玄那惊天动地的抢夺行为彻底搅沸。刺耳的警报法阵光芒在各处塔楼闪烁,将冰冷的街道映照得忽明忽暗。一队队身着玄冰铠甲的城主府卫队倾巢而出,如同梳子般梳理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强大的神识扫荡一波接着一波。
副城主之子赵蟠在自家门口被抢,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整个城主府的脸上。悬赏令瞬间贴满了大街小巷,墨玄那模糊的黑袍形象和“蛙道人”的名号被标注其上,赏格高得令人咋舌。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墨玄,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并未逃远,而是凭借着对城市阴暗面超乎常人的感知和对“金蟾跃渊步”越发熟练的运用,如同真正的幽灵,潜回了南区那鱼龙混杂的迷宫般巷道深处。他并未回到“碎星”客栈,那里必然已是重点监视对象。而是寻了一处早已废弃、地下埋藏着半截破碎阵基、灵气紊乱足以干扰探查的旧屋,布下几重简易却高效的隔绝禁制。
盘膝坐在布满灰尘的角落,墨玄取出那只锦盒。定魂玉髓温润的光华驱散了少许黑暗,也让他因连续爆发而有些躁动的能量稍稍平复。
他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先仔细检查,确认其上没有被种下任何追踪印记后,才将其小心收起。突破元婴非同小可,需调整到最佳状态,此地并非理想场所,但强敌环伺,由不得他从容选择。
就在他准备闭目调息时,耳朵微微一动。
废弃旧屋之外,狭窄的巷道里,关于他的议论正甚嚣尘上,远比拍卖会之前更加具体、更加充满猜疑。
“听说了吗?昨晚抢了赵公子的那个狠人?”
“废话!满城都在传!真是胆大包天!”
“何止是胆大!你们没看到现场留影石模糊记录的画面吗?那身法,根本不像人!嗖一下就不见了!”
“还有啊,老王当时离得近,说他硬抗了金丹后期护卫一掌,屁事没有!身上好像还冒金光!”
“金光?我怎么听说他舌头能伸老长,一下就把宝贝卷走了?跟个……像个大蛤蟆似的!”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现在都传那‘蛙道人’根本就不是人!是化了形的大妖!或者修炼了某种吞噬生灵的远古魔功!”
“没错!城主府已经有人私下说了,要请动‘鉴妖司’的高手来辨认!若是妖孽,格杀勿论!”
“正道‘天剑宗’驻天霜城的长老今天上午也发声了,斥责其‘行径鬼蜮,非我族类’,呼吁各方联手铲除呢!”
议论声纷纷杂杂,充满了恐惧、兴奋和恶意揣测。
墨玄静静地听着,兜帽下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他早已体会深刻。如今,只不过是因为他展现出了超出常人理解的能力和“怪异”,便被更加直接地打上了标签。
“鉴妖司”?“天剑宗”?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不再仅仅是觊觎和招揽,更多的是敌视和排斥。他们恐惧未知,恐惧无法掌控的力量,尤其这力量还在一个“非人”的存在手中。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弯曲,关节发出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声的脆响,那是不同于人类骨骼结构的声响。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那微微闪烁的幽光和不自然的柔软度。
这具身体,确实越来越偏离“人”的范畴了。吞噬、异变、还有那深植血脉的吞天蛤本源,都在不可逆地改变着他。
也许,那些人说得并没错。
他本就不是“人”。从腐骨泽那枚蝌蚪开始,他就注定了与众不同。
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和嘲讽在心中蔓延。他曾经还渴望融入,渴望被认可,如今看来,是何等可笑。这个世界,终究是靠力量说话。只要够强,是人是妖,是魔是怪,又有何区别?
就在他心绪翻涌之际,门外巷道的议论声突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寂静和几声慌乱的问候。
“刘……刘执事……”
之前那位代表城主府招揽过墨玄的中年执事,带着两名气息更加深沉的黑衣人,出现在了巷道口。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散修,最后,定格在了墨玄藏身的那间废弃旧屋。
显然,城主府的排查网络远比他想象的要严密。即便有紊乱灵气干扰,如此大规模的搜捕下,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刘执事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巷口,声音清晰地传来,不再有之前的虚假客套,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墨玄道友,阁下昨日所为,已然触犯天霜城律法,更是对城主府威严的挑衅。副城主大人震怒。现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定魂玉髓,随我回府衙接受调查,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意有所指:“否则,一旦‘鉴妖司’的大人到场,验明正身……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是人是妖,是正是——可就由不得你分辨了!”
赤裸裸的威胁!要么屈服,要么就被打为“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旧屋内,墨玄缓缓站起身。
尘埃从他黑色的斗篷上滑落。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恐惧?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冷冽和暴戾。
既然你们非要辨个分明……
那便,如你们所愿。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走了出去。
巷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刘执事眼神一凝,手按上了腰间的法刀。他身后的两名黑衣人气息瞬间锁定了墨玄。
墨玄站在门口,兜帽依旧低垂,让人看不清面容。他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妖如何?人又如何?”
“想要玉髓?”
“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