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玄挥了挥手。
徐公公正要离开。
忽又被叫住,“等等。”
“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徐公公疑惑回头。
“三娘的伤,眼下如何了?孔御医可有去看过了?”
“回禀陛下,孔御医隔一日便去呢,如今乔娘娘已经醒了,孔御医也说娘娘身上的伤只需将养几日,便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
“嗯。”谢景玄点了点头,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徐忠良下去了。
罢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将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她吧。
他只是不想让她掺和到这些腌臜事情中来。
御桌上的奏折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谢景玄合上一本,又拿起一本,几乎是不必细看,便也知道上面的内容。
朝中太后一党已是迫不及待,如今苏鹤临才刚回府,这些人不关心他是为谁当街截杀,反而一个两个的都急不可耐地要问他的罪,口口声声说其德不配位,难当大理寺卿之职。
谢景玄只看了一眼,便将折子扔到了一边。
如今庆王府尚且与苏家有婚约联系,太后还这般咄咄逼人,看来是真的按捺不住了。
“来人,传朕旨意,苏寺卿与乔府嫡女大婚,实乃天作之合,朕理应祝贺,赐匾额一副!”
皇帝的旨意一下,下面的人自是马不停蹄地就去办了。
***
这几日实在过得极快。
乔予眠躺在床上将养的日子里,董贵仪又来了一次。
好巧不巧的,正是她刚用过午膳之后。
冬青几人正往下收拾,却正被董明钰撞了个正着。
她不光眼睛灵,鼻子也同样好使,眼下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就是从那食盒里散发出来的。
董明钰抬手,叫住了青锁,“等等。”
“贵仪。”
乔予眠出声叫她。
“嫂嫂,你先等一下。”
董明钰头也没回地,三两步便走到了青锁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锁低低唤道,“娘娘。”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是我们娘娘的午膳。”
“午膳?”
董明钰明显是不信,究竟是什么午膳,有如此奇奇怪怪的味道,真是奇了怪了。
“打开。”
青锁踟蹰着,手放在了食盒边缘,却迟迟都没下手去打开。
“怎么了?”
“娘娘,那里面就是我吃剩下的午膳,也没什么旁的,你来我这儿一趟,怎么还……”
乔予眠的话还未说完。
只见董明钰忽然抬手,竟是都不给青锁一刻反应的机会,便直接将那食盒的盖子给掀飞了出去。
先前好歹还有个盖子掩饰那股残羹冷炙的味道,如今盖子一打开,这味道是无论怎么藏都藏不住了。
董明钰低头看着那食盒里未动几筷子的饭,如果那还能被称作是一个娘娘该用的午膳的话。
“怎么回事?”
她的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董明钰本就是将门之女,眼下周身气势一涨,不怒而自威。
青锁肩膀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靠在床边的自家娘娘,不知这件事究竟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本宫在问你,你看你家娘娘干什么?”
“贵仪就别吓她了。”
乔予眠在这时开口,却是将青锁从董明钰的威压下解救出来。
“青锁,你先下去吧。”
青锁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心道,快叫贵仪娘娘去问她家娘娘吧,这样娘娘许是就不用每日连点儿像样的饭食都吃不到了。
她从前听青锁说,以前她们娘娘尚在闺阁中时,并不是这样的,才不会这般的逆来顺受。
可如今究竟是怎么了。
青锁不敢再胡乱猜想,赶紧道,“贵仪娘娘,奴婢,奴婢先下去了。”
待到青锁离开,董贵仪也挥退了身边的宫女,转身来到床边坐下。
“嫂嫂,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今日不来,还不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里头,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给她嫂嫂吃这些腌臜的东西,真是气死她了!
被董明钰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乔予眠非但没感觉有多高兴,反而觉得实在是承受不起了。
这皇宫里的嫔妃多的是,她怎么能称得上这一句嫂嫂呢。
乔予眠抿了抿唇,极力维持着微笑,“娘娘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诶?”
董明钰不明就里,明明她前段日子来时,一口一个嫂嫂,她这小嫂嫂还害羞呢。
眼下这又是怎么了。
董明钰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玄哥也一个字儿没跟她说啊。
“嫂嫂,究竟是怎么了嘛。”
眼下的董贵仪可实在不像是一个贵仪,反倒像是个刨根问底的是世家嫡女一般,身上哪还有刚刚的气势了。
乔予眠不禁有些感慨。
陛下身边的,好友、臣子,都是极为厉害的人。
他们无论放在哪儿,都是一方翘楚,最耀眼的存在。
她却是个身无长处,没什么本事的。
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能当得起这一声嫂嫂呢。
彼时,乔予眠还不知道,就在宫外,她所作的画,每一幅都被炒到了极高的价格,连带着乔蓉为她取的雅号“薇白”也轰动京城,甚至有人不惜为了能得到她署名的一幅画而大打出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乔予眠还不知道自己的画这般的炙手可热。
“我……没事儿。”
“总之,往后在这宫中,娘娘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了。”
“我……”
董明钰还想说什么,但在看到乔予眠的不甚好看的脸色后,终究是愁云惨淡般地努了努嘴。
“那你可以告诉我,那饭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那些……倒也没什么。”
总归在这宫中的日子也再没有几日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什么叫没什么,这群狗奴才,看本宫不去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董明钰自小到大可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而且这宫里人人都知道陛下对她好得不得了,所以任是多狗仗人势的奴才,在她面前都得赔笑伺候着。
可董明钰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明明嫂嫂这般的得宠,这些狗奴才还敢这般对嫂嫂。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我去告诉玄哥。”
她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要走。
幸亏乔予眠及时将她给拉住了,“别去。”
“嫂,眠眠,你拦着我干什么?”
董明钰这会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嫂嫂和玄哥之间不对劲儿,很不对。
“你和玄哥……吵架了?”
乔予眠缓缓松开手,将手一气儿收回到了被子里。
“没有,你别多想。”
若是吵架倒还好了,大吵一场,她许是就能知道那人为何平白无故的这般戏弄于她了。
偏偏,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不与她说。
“……眠眠?”
董明钰有些不放心地唤了她一句。
乔予眠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发呆了。
她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都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贵仪就别问了,总之我没什么事儿。”
“至于这样的小事,就不要告诉他了。”
她在他生辰受了伤,那夜不见他,只当是他生辰宴,没法撂下那一大群人来看她,可往后这几日呢,往后那样长的白日,他就在养心殿,才多远的距离,也不见他半个人影儿。
他日理万机,她又何须以自己的小事儿扰了他呢。
“眠眠,你……”
“贵仪见谅,我这几日实在是没什么精神,没法陪你说话了。”
这句话董明钰听明白了,是不想让她插手到这件事情中来,在变相的赶她走呢。
可董明钰的性格,她不知道还好,她若是知道了,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眠眠,那我先走了,我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冬青,帮我送送贵仪。”
乔予眠对外面唤了一句,冬青一直候守在稍间里,这会儿自然是听到了,立刻应了声。
待董贵仪离开,乔予眠捂着心口干咳了一声,还是没忍住,头一歪,干呕起来。
这两日她都没什么食欲,如今腹中空空,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好在这一阵干呕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便平复了下去。
罢了,等明日孔御医来给她问诊时,让其瞧瞧吧。
***
另一头。
董明钰离开启祥宫后,并未回自己的寝宫,而是一路往御膳房的方向而去。
御膳房内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是没看到,但那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以及打砸声,却是叫人听得真真儿的。
后来听御膳房内的烧火丫头说,他们的管事自上到下都被打罚了一通。
尤其是管事姑姑,首当其冲,差点儿被一脚踹进锅里。
“发这么大火,谁惹你了?”
养心殿内。
谢景玄坐在桌后,看着怒气冲冲而来的董明钰。
她今日在御膳房内的光辉事迹,此刻已经传开了,谢景玄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
“玄哥,你还问我?”
这话,颇有些埋怨的味道。
谢景玄闻言,从折子里抬起头来,蹙眉道:“合着是朕惹你了?”
“玄哥,嫂嫂受了那样重的伤,如今还在床上将养着呢。”
“您怎么还跟着没事儿人儿似的,连去看一眼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