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乔予眠,我爱她,此生,非她不可。”
“太妃害她,就是在害朕,害她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也包括我。”
容太妃向来淡定从容的容颜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一国之君啊。”
对容太妃的话,谢景玄置若罔闻。
他从地上站起身,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太妃于朕有恩,朕不会对您动手。”
“但朕也没法替三娘原谅您。”
“太妃既喜青灯古佛,待身体养好,便回去济慈寺带发修行吧。”
这话,如一道闷雷在容太妃耳边炸响。
她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珠子顺着软垫滚落一地。
许久,容太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地,质问似的,道:“玄儿,你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世的女人,要这样对我?”
容太妃心中有说不出的伤心,失望。
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她才是那个跟玄儿最亲的人。
她将他当做上天的恩赐,是上天垂涎,才让她在那年冬日见到在雪中看上去孤零零的小皇子,天意让他们成为虽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的亲人。
所以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玄儿,我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其中可曾掺杂着我哪怕半点私心?”
容太妃并不是怕回到济慈寺。
她害怕的是玄儿心里始终怨着她。
一旦她这一次离开,他再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去济慈寺陪她听佛法,看望她了。
今生,他们恐怕再难相见。
这于容太妃而言,不亚于剖心挖肝。
“言尽于此,朕走了。”
容太妃眼睁睁地看着谢景玄转身,离开,任由她在身后如何叫他,脚步都不曾有一丝的停顿。
容太妃仿佛被一下子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下去。
容慧姑姑进来后便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太妃,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太妃,您这是怎么了?”
“玄儿,我的玄儿……玄儿他长大了,他再也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帮着他了……”
容太妃不断喃喃着,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全是因为皇帝念及旧情,若非这情分,她如今的下场,会比如今凄凉百倍。
单看看这几日被斩首的人便知道了。
不仅如此,皇帝竟还下令,遣散六宫,命人封了坤宁宫,永不立后。
丰镐城中,遑论前朝后宫,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那位已逝的乔婕妤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有人亦在纳闷儿,既然皇帝这样爱这位乔婕妤,却为何不追封乔婕妤为皇后。
这问题,很快便流传出了一个不知可不可信的答案。
据说,是从苏家二郎君和裴首辅那儿流出来的。
谢景玄说,三娘喜爱自由,她不愿意留在皇宫,也不愿意留在她身边,这皇后之位,再尊贵,她大抵也是不喜欢的。
他再也不会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了。
***
乔予眠身上失去的气血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补回来的,手臂上的伤口也需好好的将养。
就连钟阙为她诊脉后,都不由得暗骂。
这**吃人的皇宫,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这种阴毒的法子,也只有那群庸医能想得出来了。
钟阙骂归骂,这些话他却从来都没当着乔予眠的面儿说过。
乔予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形成了某种默契,就是不管京中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一个字儿都跟乔予眠提,“陛下”“谢景玄”这两个称呼,更是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所有人都在用自己柔软的方式保护着乔予眠,他们都很佩服这个果敢的女子。
毕竟,那可是陛下,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诓骗”陛下呢。
甚至于还叫陛下到如今都念念不忘,遣散六宫。
乔予眠很少出院子,她的身体仍然不大好,便是这个季节,天气已经回暖,她身上穿的还是要比别人厚上不少,双手也常常都是凉的,便是只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回到屋里也免不得要咳上好一阵儿。
乔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在值得欣慰的是,姐姐脸上的笑容要比前两日多了,脸色也要好上一些,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姐姐一定会恢复原样,甚至比之前还要好的。
乔予眠并不知道丰镐城内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闲下来便喜欢坐在桌前,提笔作画。
他们并未在驿馆停留很久,等乔予眠身体好些了,便套上马车,告了辞。
毕竟有了上一次的教训。
这一次乔予眠并不打算去永嘉城。
在宫中时,她便已想好了此行的目的地,东扬州地界所辖之下的流萤镇。
流萤镇并不算做一个大镇,镇子上人也不多,环境却是极好的,很适合在此处将养。
霍桀大哥几人已先一步到了这儿,他们虽是换上了布衣,可身上的那一股属于江湖人的气势却是一时半会儿消不去了,是而他们先一步在这儿买了宅子后,便也很少在人前露面,以免太过惹眼。
在流萤镇落脚后,乔予眠专心画画,而乔蓉就负责将话转手卖出去。
薇白这个身份着实很有名气,这些话根本不愁销路。
乔蓉是有经商头脑的,加之她的母亲郝夫人也跟着一同来到了这里。
于是她很快便在镇上支起了一间铺子,铺子里卖的是京城特色小吃。
一来,郝夫人的手艺很好,这些在京中铺子里比比皆是的小吃,在流萤镇这样稍显偏僻的小镇中却是稀罕新奇的。
二来,薇白的名声很响亮,乔蓉又是唯一一个售卖薇白画作的人,所以很多文人雅士慕名而来,都是本着乔予眠的画来的。
钟阙呢,每日就围在乔蓉身边,不管乔蓉做什么,他都要帮忙,虽然常常帮倒忙,也常常拌嘴,但都是无伤大雅的打闹,周围人都知道钟阙的心思,只是不戳破,哈哈笑作一团。
这寻常的小日子虽然比在京中养尊处优要辛苦上一些,却实在是舒坦极了。
他们不必在乎什么有的没的那些个死规矩,一大家人便在天气更加暖和了一些,乔予眠的身体也更加好上一些时,在院中支上一张大桌子,各做拿手菜端上来,把酒言欢。
自然,乔予眠是不被允许喝酒的。
她只能喝茶。
乔予眠和乔蓉并不知道,不久后,这流萤镇中,除了他们,还多了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们买下了邻院的宅子,记录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且每日都会飞鸽传书一封,送到那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