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11日
办公室的灯光一如既往,白得刺眼。
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打印机间或吐出几张纸,落在托盘里。
可我整个人,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沉重,迟缓。
手指敲在键盘上,屏幕上的数字一行行跳动,可当我低头检查时,却发现自己连公式都输错了。小数点偏了一位,整个表格里的数据全乱套。
同事皱着眉走过来,指着我屏幕:“这个要重新做,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我愣了愣,想解释,可喉咙发紧。只能点点头,重新打开文件。
鼠标在手心里打滑,汗湿了一片。
我知道,我确实没休息好。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她的声音。
——“等春天,我们去看海。”
她说的时候,眼睛弯起来,笑意清亮。那时她还没病,甚至连一点预兆都没有。
可如今,我只能在数据和表格之间,机械地填补空白。
每一格数字像一块石头,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2020年2月12日
部门例会。
领导一边说着下周的进度安排,一边快速翻动ppt。
同事们点头、记录,气氛紧绷而有序。
我盯着投影,视线模糊。
不知为什么,幻觉又一次爬上来。
在投影的光影交错中,我仿佛看见她就坐在会议桌对面,手里拿着笔,安静地记着。
她抬起头,朝我笑了一下。
我呼吸猛地一滞。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上,笔帽滚到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都看向我。
领导停下讲话,皱眉:“怎么了?”
我慌忙弯腰去捡笔,心跳得像要撞破胸口。
再抬头时,对面的位置空空的。
——当然是空的。
她早就不在了。
我低下头,假装在纸上记录,笔尖颤抖得几乎要划破纸面。
耳边有人小声嘀咕:“他最近状态不对。”
我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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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
今天又出错了。
报表上传时,多了一列重复的数据。领导在群里点名批评,说:“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集中精神?”
我盯着屏幕,指尖一阵发麻。
其实我知道原因。
不是不会做,不是不懂。只是心里空着一块,像被风吹穿的纸,总会漏。
我按熄电脑,靠在椅背上,眼睛酸涩。
窗外的街道黑沉,偶尔有警车经过,闪着蓝色的灯。
城市还在运转,可我好像停在原地,被困住。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慰问短信:“疫情期间注意安全,减少外出。”
我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喉咙发紧。
因为在很久以前,李倩也总是这样提醒我。
“出门戴口罩。”“别总熬夜。”“早点回来。”
可现在,提醒只剩下冷冰冰的短信。
我盯着屏幕,眼泪无声滑落。
——我知道我该往前走。
可我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生疼。
2020年2月14日
今天下班时,桌上的文件被风吹得散落。
我蹲下身去捡,忽然在文件夹缝隙里,看见一张折叠过的照片。
是很久以前的合影。
那天阳光正好,她戴着白色的帽子,眯眼笑着。
而我站在她旁边,表情有点僵硬,被她的手肘推得歪了一点。
我愣在原地,指尖颤抖。
照片边角已经泛黄,可她的笑容还那么清晰。
我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实的。
不是幻觉,不是幻象。
她的确来过,笑过,陪过我。
只是现在,她停在照片里,再也动不了了。
我把照片重新夹好,塞进抽屉深处。
可心脏,却像被攥住一样。
2020年2月15日
我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错误越来越多,注意力越来越散。
同事的目光,领导的责问,全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可最让我害怕的,是那幻觉没有消失。
它们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涌来。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我稍微分神,就会看到她在身边。
她对我笑,伸手要我。
而我,分不清这究竟是幻象,还是我的心在呼唤她。
——我是不是病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在我脑子里,清晰而沉重地浮现。
我不敢往下想。
只知道,明天还得去上班。
文件还得做,表格还得填。
可我心里清楚。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