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3日
早晨醒来的时候,院子里传来鸡鸣声。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空气里有稻草和木柴的味道,不像城里那样压抑。昨晚同学打电话说要约见,我答应了。现在想想,心里还是有点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敲门,喊我起来吃早饭。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和鸡蛋。我边吃边看窗外,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来,像一层轻纱。父亲照例在院子里折腾那几棵菜苗,弯着腰,不时咳嗽几声。
我忽然觉得这种日子很珍贵。以前总嫌家里无聊,现在才明白,平淡里也有安慰。
我骑着父亲那辆旧自行车去了镇上。街道冷清,大部分商铺还关着。只有早点铺和药店开着,门口贴着告示,提醒大家戴口罩。
在老街口,我看见了阿文——高中同学。多年未见,他胖了些,戴着眼镜,穿着厚外套。我们隔着口罩对视,眼神里有一点复杂。
“真是你啊,”他笑着说,“差点认不出来。”
我也笑了笑,声音有些哑:“是啊,好多年了。”
我们找了一家开着的小餐馆,里面冷冷清清,只有老板娘在收拾桌子。我们点了两碗面,坐下后,沉默了一会儿。
阿文先开口:“听说你在城里工作挺忙的吧。”
我点点头:“嗯,挺忙。”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低声说:“你……还好吗?”
我的心口猛地一缩,手指在桌下紧紧攥住。那一瞬间,我差点说不出话。
我吸了口气,勉强笑着:“还好。”
阿文没再追问,只是慢慢点头。那种理解和克制,让我心里同时感激又酸楚。
面上桌了,热气腾腾。我们边吃边聊起以前的事。
他说起高中时的篮球赛,我摔倒擦破了膝盖,还坚持打完比赛。
他说起晚自习偷偷看小说被老师没收,我帮他打圆场。
那些久远的片段,在他的笑声里一一浮现。
我发现自己竟然也跟着笑了出来。虽然笑容有点僵硬,但那一刻,我仿佛真的回到了十七岁的教室。那时的我们单纯得要命,烦恼不过是考试和作业,从未想过“离别”这样的字眼。
吃完面,他坚持付了钱。我拦不住,只好点头:“下次我请。”
他说:“行,下次见。”
分别的时候,他拍拍我的肩膀,语气轻却真诚:“慢慢来,别太逼自己。”
我喉咙哽住,只能点点头。
回到家,母亲正在晒被子。阳光很暖,她把被子一甩,灰尘在光里飘散。她笑着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躺在太阳下的被子里,一钻进去就不肯出来。”
我愣了一下,记忆涌上来。那时候冬天冷,母亲总把被子晒得暖暖的,我钻进去就像被整个世界拥抱。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被子在风里鼓动,忽然觉得心口松了一些。
傍晚的时候,父亲带我去村后的竹林走走。他拄着竹杖,走得不快。我陪在旁边,踩着湿软的泥土。竹林里风声阵阵,叶子沙沙作响。
父亲忽然说:“在外头遇到什么事,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你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心里一震,差点没忍住。父亲一向寡言,从不轻易说这种话。
我低声应了一句:“嗯。”
走到竹林深处,天色渐暗。我看着那一片青翠,心里涌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晚上,表妹来家里串门。她比我小十岁,还在上大学。她带来一袋零食,说是网购的。母亲让她在屋里坐下,我们围着火炉聊天。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笑声清脆。我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那种年轻的活力,让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生机。
她忽然问:“哥,你以后还回城里上班吗?”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可能吧。”
她点点头:“不管在哪儿,记得常回来。家里人会想你的。”
我心口一热,鼻子有些酸。
夜深了,我在房间里写下今天的字。
和阿文的见面,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有人愿意小心翼翼地关心我,不戳破伤口,却在沉默里给我力量。和父母、表妹的相处,也让我感受到一种温暖的牵绊。
李倩的身影还在,可她不再主宰我的全部思绪。
我开始能把注意力分散到别的地方,比如竹林里的风声,比如母亲晒的被子,比如老同学的笑声。
痛苦仍然存在,但它正在被稀释。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