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池春低沉问道:“看清楚了?”
那人语气笃定:“小人绝不会看错。”
禀报之人退下后,易池春冷笑道:“这贱人终于肯露面了,还以为要隐姓埋名一辈子呢。”
“可她去了巡按府。”谷志诚直视易池春,声音凝重:“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毫无疑问,常夫人会把丈夫掌握的东西交给杨纪。
而杨纪背景如山,又软硬不吃,手握证据,肯定会一查到底,闹个天翻地覆。
易池春猛的站起身:“我立刻派人去把她抓来。”
“以杨纪的为人,他会轻易把人交出来?再说,你以什么理由要人?”
“那你说怎么办?”易池春不耐烦拍着桌子,震得茶杯“砰砰”响。
谷志诚指尖在桌面敲击几下,随后叫来衙役,吩咐道:“速去府衙,将许大人请来。”
“是。”衙役领命离开。
易池春烦躁的在房中踱步:“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四海商会与易楼洽谈之时回来。”
谷志诚道:“寿礼的事,只能暂交娄奚亭他们,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把常夫人控制在手中,这一次,不惜一切手段,也要逼她交出那东西。”
“我早就提议斩草除根,是你们拉不下脸面,看他们孤儿寡母,一时心软,才留下后患。”
谷志诚没说话,此事确实是他与许庭深的失策。
当时常瑾刚死,若连他妻儿一并除掉,陵安百姓恐怕会生疑,议论纷纷,反倒节外生枝。
想着留下常瑾的妻儿,引出常瑾手中有关他们罪证,然后销毁掉。
只是没想到,派去威胁吓唬的人,竟无一生还,只找到尸体,而常瑾的妻儿也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谷志诚没说话,易池春稍微平复一下情绪,重新坐下。
“你说,常瑾真会把东西留给她,我们可是把她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
“那东西足以让你我人头落地,常瑾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又岂会轻易让我们找到?”谷志诚道。
“那常瑾会不会交给了他养的那个外室?她也消失了。”
谷志诚斜睨着易池春,冷嗤一声:“愚蠢,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明白,常瑾养外室,无非是为了保全他的妻儿,那么重要的东西,常瑾会交给一个挡箭牌手中。”
挨了骂的易池春也不恼,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要不,我们直接派人,把她……”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一死,我们再把这顶帽子扣在杨纪头上,岂不两全其美?”
谷志诚没有反驳,只是若有所思的摩挲着茶杯:“等老许到了,我们再商讨一番。”
……
黄昏时分。
北城门边的茶摊前,肃立着数十个家丁,个个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神情肃穆。
茶摊老板缩着佝偻的脊背,瑟瑟发抖,时不时偷偷抬眼,瞥向摊中那位独坐的客人。
那是唯一的客人,身着月白华贵绸缎,坐姿端正,眉宇间透着几分书卷气,却掩不住眼中锐利的锋芒。
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杯沿甚至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他却连碰都未曾碰过。
他身侧,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静立如石,目光盯着城门处,一动不动。
过往路人看到这些家丁的统一的服饰后,都绕开道走。
四海商会驾到,通通闪开!
这是陵安百姓心照不宣的共识。
一刻钟后,一列马车徐徐驶近城门,守卫将士查验过路引,随即挥手放行。
管家见到车队,视线在飘扬的旗帜上稍作停留,随即转身向端坐的男人低声禀告:
“路掌柜,易楼的人到了。”
路有方点点头,一个家丁的前去拦下马车。
随着一声“吁”,车队停下。
为首的骑马护卫岳山,立刻警惕地握住腰间刀柄,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下我们马车?”
路有方从容不迫的整理一下衣衫,起身缓步上前,欲靠近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却被护卫伸手阻拦。
他只好作罢,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笑意,朗声道:“在下四海商会路有方,敢问车中尊驾,可是易楼金掌柜大驾?”
车帘轻掀,金若依清冷的容颜随之显露,目光扫过护卫,“不得无礼。”
护卫瞬间收手,退至一旁。
她随即看向路有方,眸光淡漠,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膝上,姿态优雅而疏离。
“原来是路掌柜,不知拦下马车,有何用意?”
路有方微感诧异,虽早闻易楼掌柜是女子之身,却未曾想竟如此年轻。
不过,他并未因对方韶华正茂而有丝毫轻慢,相反,能在如此年纪便执掌与四海商会旗鼓相当的易楼,其才干与魄力,足以证明她绝非池中之物。
路有方拱了拱手,说明来意:“会长得知金掌柜今日到达陵安,特命我前来恭迎。”
金若依微微点头:“有劳娄会长费心,亦多谢路掌柜远道相迎。”
虽然双方积怨已深,但该有的礼节,表面上还是要维持。
路有方道:“金掌柜一路风尘,会长已在鸿宾楼备下接风宴,还请赏光。”
金若依轻抚额角,眉宇间掠过一丝倦意,声音清冷如玉:“舟车劳顿,今日就不叨扰了。”
这顿饭,表面上是四海商会的地主之谊,可金若依心知肚明,对方不过是想借机试探易楼的虚实,在正式商谈前先探她的底牌。
既如此,不如此刻就拒绝,表明态度。
路有方眉头微皱,笑道:“既如此,那金掌柜好生歇息。”
金若依道:“娄会长信中所提,无非是想从我易楼购得一批珍宝,恰逢我易楼近日新收一批奇珍,已备好清单,还请路掌柜带回呈予娄会长过目,也好让明日洽谈更为顺畅。”
丫鬟岚儿从袖中取出一折锦缎封面的清单,双手递出,护卫恭敬接过,转呈至路有方手中。
路有方转交管家,对金若依拱手道:“金掌柜费心了。”
金若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岚儿轻柔放下车帘,车夫马鞭一扬,驱车离开。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路有方叹息一声:“这一次,怕是不好谈了。”
他早早在城门口等候,本就是在正式商谈之前,探探易楼的态度。
如今看来,对方的态度已然明了。
真是应了那句道尽天机的禅言:种恶因,尝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