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布政司内,气氛凝重如铅。
身穿绯袍的谷志诚与易池春相对而坐,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昨夜派出的刺客杳无音信,更令人不安的是,探子回报,巡按府一切如常,仿佛昨夜从未有过任何波澜。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陵安知府许庭深缓步而入,见两人愁眉不展,不禁开口问道:
“二位大人,这么着急把我叫来,所为何事?”
易池春沉声道:“老许,咱们让四海商会派出的死士,至今未见踪影,任务恐怕已经失败了。”
许庭深也皱起了眉头:“巡按府守卫向来松懈,杨纪那点三脚猫功夫,按说不该有差池,除非……”
“除非什么?”易池春追问。
一直沉默的谷志诚缓缓睁开眼,指尖抵着眉心:“除非,四海商会舍不得下血本,派去的,只是一群送死的货色。”
“混账东西!”易池春怒拍案桌:“四海商会竟然敢敷衍了事。”
许庭深坐下,呷了口茶:“我们安插在巡按府的眼线,都被拔除了,我担心的不是任务失败,而是那些人落在杨纪手里,嘴能有多硬。”
“两位大人,我们都知道杨纪是块什么样的石头,眼里不揉沙,认死理,只要手里有线索,必定穷追不舍,绝不罢休,偏偏现在,他最缺的就是证据。”
谷志诚阴鸷道:“人,是四海商会派出的,这条线,暂时烧不到我们身上,况且,死士的宿命,要么成事,要么成灰,不会留下活口。”
易池春着急道:“那咱们接下怎么办,那贱人还在杨纪手上,她的嘴,能把我们所有人都送进地狱。”
许庭深分析道:“巡按府昨夜遭遇刺杀,必定戒备森严,再派人暗中除掉常夫人,不是明智之举,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看看杨纪下一步棋怎么走。”
“真他娘的糟心!”易池春闷哼一声。
事情愈发脱离掌控,再加上家里一堆破事,他有火无处发,胸口憋闷得发慌。
谷志诚沉吟片刻,道:“府衙与按察司联合调查寿礼被劫的案子,至今没有消息,陛下寿辰将近,这事火烧眉毛,四海商会与易楼的商谈,就在今日了吧。”
寿礼被劫走之后,谷志诚虽然惊怒交加,但也做了两手应对。
一,他让府衙与按察使联手追查寿礼,二,他安排四海商会重新筹备一份寿礼,绝不坐以待毙。
万一府衙与按察司短时间内找不回寿礼,这份新筹备的寿礼,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许庭深颔首道:“谷大人言之有理,先把寿礼之事解决,再徐徐图之,对付杨纪。”
谷志诚断然否定:“不,寿礼之事由四海商会去办,我们的重心,依旧是杨纪,昨夜巡按府遇刺却秘而不宣,他必是在暗中布局,我们要想出应对之策。”
易池春眼中凶光一闪:“那我们便直接上门,以势压人,向杨纪要人。”
许庭深摇摇头:“强攻只会授人以柄,常夫人现在有杨纪保护,倘若她出了巡按府呢?”
易池春急切道:“老许,你是不是有法子了,快说。”
许庭深道:“我们可以……”
……
与此同时,另一边,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四海商会的门口。
充当车夫的护卫岳山说道:“金掌柜,我们到了。”
车帘掀开,金若依在丫鬟岚儿的搀扶下,款步而出。
今日的她,一身浅碧色襦裙,发髻松挽,只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光微闪,素雅中透着不容置喙的贵气。
清冷面容未施过多粉黛,唇边虽带笑意,眼中却无半分温度,平静得有些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早已恭候多时的管事,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上前引路。
穿廊过院,来到议事厅,护卫岳山与丫鬟岚儿被拦下。
金若依脚步未停,只淡然留下一句:“在此等候。”
厅门开启,一股沉凝的气氛扑面而来。
四海商会的会长娄奚亭端坐主位,路有方与魏恩年陪坐左侧,见她进来,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缠绕了上来。
金若依视若无睹,在管事的引导下,径直走向右侧首位,从容落座。
管事躬身退下,厅门闭合,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路有方正准备站起介绍,金若依先声夺人:
“四海商会,四位掌柜,如今缺了一位,是觉得我金若依一介女子,不配让他出面?”
四海商会的三人脸色一僵。
路有方笑着解释道:“金掌柜说笑了,贾掌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金姑娘,这才告假在家,绝无轻慢之意。”
“哦?”金若依拖长了语调,似乎在品味这个答案,那双杏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那可真是凑巧,不过此次商谈事关重大,三位掌柜代为决断,真能作数?”
主位上的娄奚亭终于开口:“娄某是四海商会会长,有我在,自然作数。”
短短数句交锋,还没见过金若依的娄奚亭与魏恩年心中掀起波澜。
昨夜路有方提醒过,这金若依不是易与之辈,但他们终究是耳听为虚,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能有多厉害。
现在看来,凭这份沉静如水、却又锋芒暗藏的气度,能执掌易楼,绝非偶然。
今日的商谈,可能要比想象中更棘手。
金若依端起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眼皮都未抬一下: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想必三位已经看过了我提供的清单,不知可还满意?”
娄奚亭并未直接回答,沉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金掌柜,清单上的珍宝,不知出自何处?”
金若依放下茶盏,目光终于抬起,淡淡扫过路有方,笑道:“我昨日已经告知了路掌柜,怎么,路掌柜没向二位转达?”
一句话,便将皮球踢了回去。
路有方面色不变,笑道:“会长只是想亲耳听您说明,确认一下。”
“那我再说一遍也无妨,清单上的珍宝,都是我易楼近日才新收的,代价不菲,至于来自何人之手……”金若依端坐如松,声音清冷:
“我易楼立下过铁规,不问卖主,不泄来源,恕我,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