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最后一名黑袍人后,江真持刀而立。
突然,奇刃仿佛意犹未尽般发出轻微而诡异的嗡鸣,那声音不似金铁,反倒像是某种活物饥渴无比,尚需满足的低吟。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分为两截、尚在微微渗血的残尸,心念微动,无需任何咒诀手势,那柄奇刃血刀竟如同拥有自身意志般开始扭曲、变形!
坚硬的刀身瞬间软化,如同融化的血蜡,随即延伸出数十根纤细、黏滑、呈现出暗红近黑色彩的触须。
这些触须在空中微微摇曳,仿佛嗅到了血腥气的毒蛇,下一刻便猛地攒射而出,精准地扎入那两截尚在微微抽搐的残尸之中!
“咕噜……咕噜……”
令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吮吸声在死寂的林间清晰地响起。
那声音黏腻而潮湿,仿佛直接响在旁观者的骨髓里。
只见那两截残尸如同被戳破的水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干瘪、萎缩下去。
血肉精华、尚未散去的生命血气,乃至某种更深层的东西,都被那些贪婪的触须疯狂掠夺、吞噬。
不过短短两三息功夫,原地只余下两截覆盖着宽松黑袍,彻底失去水分的枯槁干尸,形态可怖,与先前那凶悍的黑袍人判若两人。
而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精纯却又带着一丝邪异燥热的气血之力,顺着那些触须逆流而上,源源不断地反哺回江真体内。
这股力量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龟裂的土地,迅速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丹田与受损严重的法脉。
片刻后,他胸前那被黑袍尊者巨力拍击造成的可怕凹陷,肉眼可见地平复了大半,断裂的骨骼深处传来阵阵麻痒,显然是正在快速愈合的征兆。
伤势的愈合,促使江真浑身上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脑海中那因大愉宝典和双重秘法而引发的癫狂喧嚣、扭曲快感,也随之渐渐平息、褪去。
眼眸中那非人的赤金色光芒缓缓内敛、消散,重新露出了他原本漆黑的瞳孔。
只是那瞳孔深处,依旧残留着难以抹去的疲惫、一丝尚未完全平息的戾气,以及劫后余生的恍惚。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恢复了几丝清明与理智。
“呃……”
然而,清醒带来的不仅是思考能力,还有更清晰的感知。
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混合着体内那股新注入却又不受控制的狂暴力量,如同冰火交织般同时袭来。
江真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立刻强撑着盘膝坐下,双手艰难地在膝上结出一个法印,竭力收敛心神,试图运转浮屠破妄心诀解除两道加身的搏命术法。
但心神甫一沉入体内,江真的心便猛地往下沉。
情况远比他预估的还要糟糕十倍!
同时强行施展两种燃烧本源的秘法,其后遗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到超乎想象!
丹田之内,原本应该温顺流转的法力之团此刻如同脱缰的野马,狂暴地左冲右突。
周身三百六十九道法脉,尤其是那九道坚韧的主脉,更是灼痛难当,那狂暴的力量在其中横冲直撞,超过大半细微的脉络已然出现了破损的迹象。
更可怕的是,法、精、血三力仍在持续不断地、通过某种无形的缺口飞速流失,仿佛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漏底的容器。
浮屠心诀的力量运转起来,如同将几滴水投入沸腾的大油锅,虽然能激起一阵短暂的平息,发出“刺啦”的声响,冒出些许清冷的雾气,但转瞬间便被那无边无际的狂暴与灼热所吞没、蒸发,根本无力遏制那庞大的力量流失与内在的躁动。
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不等他将两种秘法的效果成功解除,自己就要先被这失控的力量由内而外彻底撕裂,或是被抽干所有本源,沦为一具空壳!
冷汗瞬间浸湿了江真身穿黑金宝衫的后背,与周身正蒸腾不休的热气混合,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他眉头死死锁紧,不敢再有丝毫犹豫,立刻探手入怀,摸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药瓶。
药瓶造型古朴,瓶身密封得极好,但刚一入手,就被他掌心依旧惊人的高温烫得微微发红,甚至散发出淡淡的玉石焦灼气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颤抖的手指,拔开了那以特殊手法封住的瓶塞。
顿时,一股清冽沁人的药香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周围浓郁的血腥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倒出一粒指肚大小的丹药——正是“逍遥清心丹”!
没有丝毫迟疑,江真仰头便将这枚珍贵的丹药吞服下去。
丹药刚一入口,甚至无需吞咽,便瞬间化作一股庞大而精纯的清凉气流,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甘霖,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涌入每一道灼痛的法脉,浸润近乎干涸的丹田。
那股横冲直撞、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狂暴之力,在这股清凉药力的冲刷与安抚下,仿佛被套上了缰绳的烈马,虽然依旧躁动不安,但冲势明显缓和了下来,变得“温顺”了许多。
与此同时,法精血三力那惊人的流失速度,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缺口,减缓了不止一筹。
体表那骇人的、如同烙铁般的赤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蒸腾扭曲空气的热浪也随之平息,皮肤虽然依旧苍白缺乏血色,但总算恢复到了正常的温度和触感。
江真心中稍定,知道这是药力发挥作用的关键时刻,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立刻摒弃所有杂念,全力催动浮屠破妄心诀,引导着体内那股清凉舒爽的药力,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如同乱麻般躁动的法脉,安抚着狂暴的法力,尝试将那两种如同跗骨之蛆,扎根于他生命本源的秘法效果,一点点、一丝丝地剥离化解。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需要极致的心念控制,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
不远处,王黄与刘宝田并肩而立,将方才那诡异、恐怖到极点的场景尽收眼底,从头到尾,一丝细节都未曾错过。
看着江真此刻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渐渐趋于平稳,进入深沉的疗伤状态,两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之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庆幸,有震惊,还有一丝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源自正道弟子对邪异手段的惊疑与忌惮。
王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想要压下那股从胃里翻涌上来的不适感。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不远处那个状态未明的“同伴”:
“刘师兄……方才……方才姓吴的那……那手段……”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那两具形态凄惨、令人望之生畏的干尸,尤其是那被数十根触须扎入吸干的惨状,让他脊背一阵发凉。
“……未免太过……匪夷所思,甚至……邪异了些。”
他最终还是将“邪异”二字说出了口,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克制的形容。
沸血诀的施展征兆倒还好说,其余的也不过是刀法犀利了一些,可对方那左臂!
那绝非玄云宗典籍中记载的任何一种正道术法,甚至与他所知的大部分邪魔歪道的手段都迥然不同,那明显是一种更原始、更贪婪的掠夺方式。
刘宝田的脸色同样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见得东西太多了,阅历自然比王黄稍丰,但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丝毫不比对方少。
与他们二人交战的黑袍人,至少是炼精期七层的境界,甚至隐隐可以突破炼精期八层境界,而与吴狠交战的那名黑袍人,则至少是八层境界。
可吴狠就这么把他们二人给杀了?!
而杀那名七层境界的黑袍人对方还只用了一刀?!